“我熬夜才赶完的,这我第一次到台里实习,感觉和学校里学的差好多,”下楼的时候林辉接着说,“池灿,你在北京的学校上学,怎么会回来这儿实习啊?”
“北京有沙尘暴,太干了,”池灿说,“写论文写不下去,就回来换个熟悉的环境试试。”
林辉点了点头,他很佩服池灿,池灿看起来没什么烦恼,有困难就可以心无旁骛去解决,无论学历还是能力和情商都很出众。
林辉偶尔有些嫉妒,觉得池灿不像所谓凄惨家庭教出来的小孩,但他仍然把池灿当成不可多得的同行朋友,结交认识了只会大有裨益。
到了室外天光亮堂的地方,他一眼扫去,轻易就能看见池灿嘴角的伤口,问道:“你脸上怎么了?”
池灿“啊”了一声,略有尴尬地笑笑,说:“没事,不小心……”
“不会吧,你哥弄的?”林辉想到池灿跟他那个哥哥关系不好,就在风城也宁愿住宿舍不回家,他惊讶道,“昨晚吃饭的时候以为你们只是关系不好,居然这么严重吗,他还会动手打你?!”
“你误会了,”池灿哭笑不得地说,“不是,真的是不小心弄的。”
“……好吧,”林辉不知信没信,紧接着闲聊似的说,“好像记得你说过,他不是你亲哥?”
昨天下过雨,池灿跨过电视大楼前绿草坪里的水坑,说:“嗯,他不是风城人。”
池灿抿唇,想了想又说:“但他大概很小的时候就来了这里,一直在风城长大,我还没出生,他就是我哥了。”
池灿降临在这人间的第一天,是上帝,可东方不讲上帝,那就应该是上天,上天指派了李景恪来做池灿的哥哥。又在他们分别后使之重逢。池灿一直觉得,他后来,也是被指派了重新来做李景恪的弟弟的。
他们生来相依的灵魂因为各种原因变成了碎片四处散落,最终还是要被拾起,像鳞片一样成为明亮的盔甲。
他们本该相爱,池灿固执地这么想。
“昨晚回来孟新泉还跟我说,”林辉说,“她想起来在台里还见过你哥一次。”
“可能来办事吧。”
“你哥看起来挺年轻的,这么多年能供你去北京上学,条件真好。”
李景恪如今年近三十,而立之年,曾经如影随形的阴鸷冷漠似乎已不见踪迹,池灿自私怀念的那样的曾经幸好一去不复返,动荡、扭曲、荒芜或血腥的字眼都被掩埋在了时间长河里。
再看时,世俗标准下他该有的好像都已有了,也为池灿搭建了一个令人羡慕的未来。
李景恪本该过这样的快意人生,沉稳而锐利。
池灿眼睛低垂看着地,扯扯嘴角,开口说:“他以前可没钱,一天算上坐车给我的零花钱才五块,我那时候当过班里最后一个交学杂费的人,过的都是苦日子。”
林辉笑笑,看了看池灿,本想再说点什么宽慰下他,但池灿似乎毫无窘迫和困扰,还能大咧咧笑出来。
紧接着他们随人流一起按时赶进了大楼,两人不再闲聊,很快坐电梯去了办公室跟张老师开早会。
地震报道发出之后,又连着忙了好几天,池灿终于熬到即将放假的周五。
他嘴边的小伤口早已结痂,都快好全了,做什么表情都不会再痛,可自从那天李景恪态度不明面色稍冷地离开后,就再没有别的动静了。
池灿越来越笑不出来。
过完中午,他把最新剪完定稿的片子送到新闻部年纪最长的杨老师那儿审片,回来的时候办公室里热热闹闹的,说等下午开完跨部门的大会议,晚上就去聚餐。
别说聚餐,池灿感觉自己连下午开的这个会都熬不过去了,他搂着本子和笔到了楼下会议室门口,心一横,低头拿着手机给李景恪发了条信息过去。
因为担心明知大概率无回复,开会的时候还会揣着手机瞟个不停,池灿摁下了静音键,将手机一直反扣在桌面。到中场休息他才终于放松下来,看手机之前往会议室的透明玻璃外看去,对着绿植发了会儿呆。
外面的办公室都是招商部的地盘,走廊里时不时人来人往,显得比往常热闹。
忽然有人进会议室来叫了一个栏目负责人同事出去,似乎是来了客户需要会面。
池灿没多注意,转而拿过手机点开屏幕,再睁开眯缝着的眼果然什么也没有就算早有心理准备,他一瞬间仍然咬紧了齿列,不明白李景恪怎么能无动于衷到这个地步,登时泄愤般哐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一旁在休息的孟新泉闻声连忙转头,问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