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在这时候发来赈灾粮,也是迫不得已。因为再不发,许多躲入山林落草为寇的灾民,将会揭竿而起。
说起来,林喻好像最近一段时间都没见过刘六儿,先前这瘪三记恨林喻坏他好事,还到处散布林喻的坏话,自从闹饥荒后,这小子就没了人影。他家本来就没几口人,少了一个瘪三,村里人也不甚在意。
朝廷的赈灾粮只能缓解一段时间,随着天气变热,旱灾和饥荒没能停止。黄石河有水,但不多,靠着上游能给灾民们留口水喝,但干裂的大地却无法据此浇灌。
别说普通的灾民了,就连小林家的粮食,也是一天比一天少。林喻本来准备了够吃两年的粮食,谁想这饥荒竟然一点要停的意思都没有,她不得不精打细算,在分给村民们一次粮食后,再也不分一粒米,因为她们家也开始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为了安全起见,林喻还把她家的墙修高一些,门也加固了,甚至给家里人人手一把自己从县里买来的防身武器,其实就是稍锋利的镰刀砍刀。
每日除了送云娘去医馆,小林家就没有开门的时候。
医馆一开始还有刘大夫慷慨解囊,解决学徒们的午饭,现在刘大夫家也开始入不敷出,医馆不再供给午饭。许多学徒见状,再也没来医馆。
医馆没有多少人来看病,百姓都没钱没粮,在普通百姓看来,买粮食吃可比看病更重要。
医馆日渐冷清,剩下的学徒不足五人,其中就有云娘和安子远。二人都是医痴,沉迷学习医术,以前安子远还会觉得自己学得不错,自从有了云娘这个优秀的对照组,他也开始变得更加刻苦。
这本是好事,可刘大夫看着二人,却连声叹气。
“师父,你叹气作甚?”安子远到底跟了刘大夫这么多年,有话就直说了。
刘大夫摸着胡须,愁眉苦脸地说:“如今饥荒如此严重,医馆都没病人了,你二人还留着做什么?”
安子远哑口无言,他能说他留着是为了云娘吗?云娘在医馆学习,他便想多些相处时间。
安子远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云娘却坦然直言:“师父,我学医不易,能拜入您老门下,已是我的福气。学医是为悬壶济世,非是求几钱碎银,或一两口粮。”
刘大夫一听,苍老的面孔也难掩几分动容:“好好好,老夫这么多徒弟里,就属你最刻苦,也最有天分,不枉费老夫对你的栽培。”
“师父师父,我也是这么想的!”安子远笑嘻嘻地说。
“呵,未必吧。”刘大夫瞪他一眼,他是老了,不是瞎了。他吃过的盐比安子远吃的饭还多,安子远每每看向云娘的眼神,他哪里会不懂,到底是过来人,刘大夫一眼就看出自己这个大徒弟对小徒弟的心思。之所以不加阻拦,是因为他也觉得二人相配,只可惜小徒弟毕竟是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若是有朝一日小徒弟能离开村子,来到县里生活,他倒不是不能撮合二人。
到后来,医馆只剩下了三人,云娘、刘大夫、安子远三人,本来还有别的学徒,可惜自从病人一个都没有后,医馆也给不出工钱了,这些学徒便离开了。说到底,人都是要吃饭的,没了工资没了午饭,留在医馆就是浪费体力和精力。
而刘大夫自从和两个徒弟谈过之后,对云娘的教授开始不留余地。从前他家中传承下来的古籍医书,都会借给云娘看,看了他还得亲自考验云娘。好好的医馆,没了病人后,竟变成了医学院。
云娘这才得知,原来自己师父祖上竟然是太医院的御医,曾经最辉煌的时候,是专门给皇帝看病的。后来年纪大了,离开太医院后找了魏州蒙县这么一处适合养老的县城,当初太医院学到的医术和带走的医书,都随着刘太医一家这么世世代代传下来。
刘大夫自己好像没有把医术和医书传给后代的意思,一来他也没儿子,二来他女儿早早地嫁了人。如今刘大夫一家就只剩下他和老伴儿,以及安子远这个看似徒弟,实则义子的人,安子远当初能得刘大夫看重,就是他愿意留在县里,吃住都在刘家,然后每日还得侍奉二老,相当于刘大夫半子了。
即便如此,刘大夫其实也藏了私,很多他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东西也并未全部教给安子远。这次,他倒是拿出来教给云娘了。
一来,徒弟虽亲,但到底不是亲子,二来,他还是对安子远没那么满意。和其他徒弟比起来,安子远很不错,可和云娘比起来,始终差那么一大截。
在云娘没拜入刘大夫门下时,安子远自己就察觉到了差距,如今云娘和他一同学医,这差距就更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