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一堂课的学生,只有安东尼脸色发沉。看着陆希注射麻醉药让兔子失去知觉,然后在腹部开始剃毛,安东尼到底没忍住:“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这些动物?”
“这怎么是折磨呢?”陆希一边给兔子备皮,一边回答,“这是必要的练习。没有练习,怎么敢在人身上动刀?你以为我能给人做手术,是没有经过大量的练习,举刀就来的?”
安东尼旁观过她在村子里给人做的胰腺炎引流手术,但当时太过震惊,更多地只注意到陆希镇定的态度和稳定的双手,竟然没有考虑过她是怎么才能做到的。现在才想到,她能切开人的肚子,在这之前不知道先切开了多少兔子了吧……
“但你,你明明已经很厉害了,为什么还要……”当时她下刀多么利索啊,怎么现在还需要切兔子呢?
“第一,长时间不做手术不练习,手也会生的,所有的手艺都是这个道理。”而且小孩子的手术要格外小心,尤其是霍尔,才半岁左右的小孩子,那么小的手指手掌,又是神经丰富,不能影响其使用的关键部位,她可不敢像对那个胰腺炎手术一样硬赶着就上。
而且——陆希瞥了安东尼一眼,暗搓搓地心想,当然是因为你不如你的老师,我怕你的圣光刷出来不尽如人意,所以只好自己尽量多做点了。
当然这话不好当面说出来,陆希只能把这一条咽了下去,继续说道:“第二,我要做给你们看,尤其是卡玛和百丽儿,如果将来也想做医生,那么先观看,再练习,这都是必要的过程。”
“她们?”安东尼的脸色这下真的有点变了,“你是说,让她们也像你一样?”也能拿起刀子来切人?
“当然。”陆希给兔子备好皮,再次清洁双手,“这样的人越多,病人求医就越方便不是吗?你也应该学一学——”
“她们——”安东尼觉得有些难以接受,“你这样说,岂不是屠夫也可以治病了吗?太荒谬了!”伯爵小姐做这么惊世骇俗的事,他勉强可以接受,但如果这种事情所有的人都能做,那,那岂不是乱了套吗?到了那时候,人们还需要教会吗?
陆希笑了一下:“绝大部分屠夫不可以,是因为他们只了解牲畜的身体结构。而要治疗人,当然要了解人的身体结构。如果有屠夫能够做到的话,那为什么不能呢?”
她猜得到安东尼为什么反应这么强烈,就是引以为傲的,认为高高在上,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治疗术,忽然有一天要变成了烂大街的东西,甚至连他看不上的人都能掌握,这落差确实让人无法接受。
但是,无法接受也得接受。
陆希早就发现了,安东尼大概是被教会那一套洗脑太久了,表面上看起来他仁慈、怜悯、博爱,对所有的人都一视同仁,但其实不是的。他只是对他的“病人”一视同仁,而在这种“医患关系”里,他是那个站在高处的人,所以他可以对站在低处的、需要他帮助的人一视同仁——他并不是真的摒弃了身份,只是为他们重新设置了一个身份,就是“病人”,而病人与病人之间,当然是没什么区别的。
但是,当脱离开“病人”这个身份之后,他就没那么平等了。比如说他对那些流莺们入住教堂不满,是因为觉得她们没有资格进入教堂这么神圣洁净的地方,在这时候他眼里看到的不是“病人”,而是“罪人”。而对之前住在教堂里的雇佣兵团的人,他倒没那么大意见,大概是觉得雇佣兵的工作还算是正当的吧。
再比如说现在,他可以接受陆希有治疗的本领,却无法接受卡玛和百丽儿也可能学会并具有这种本领,因为她们俩现在不是病人,所以在他看来,她们跟陆希就是不同的,她们不配有这种非同一般的本领。
这种思想仔细分析起来根本就是自相矛盾的,因为教会所谓的“众生平等”本来就是虚伪的,正如有句话说的——“主的面前众生平等,但有些人更平等”。一个本来就虚伪的理论,又怎么可能教导出真正的平等来。
对于安东尼的这种思想,陆希当然是要不遗余力地去打破的,否则怎么能让他融入长云领呢?安东尼必须得意识到,自从他选择留在长云领,就要面对一段全新的人生了,假如他觉得自己还像从前一样,只是换了个地方苦行而已,这可是绝对不行哒!
所以陆希才强按着他每节课都要听,甚至这种解剖课,金羽他们都不需要来,安东尼也必须来!
“好了,现在我们开始手术。”陆希拍拍手,拿起了盘子里的手术刀。安东尼这种情况,还需要一个彻底打碎他固有观念的契机,正所谓不破不立,得把教会灌输给他的那一套从根上掀翻,才能改变他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