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宗年盯着他不放,“需要拿出来念么?”
姜恩眠摇摇头,“我都记在脑子里了。”
“你说。”
姜恩眠不敢追寻沈宗年的目光,他保持平视,眼神停在对方喉结以上,下颌偏下的区域。
他轻轻吐出口气,攥紧手心。
“十九年前,我被人送去孤儿院,当时我才五岁,在那里吃不饱穿不暖,受尽了欺负和委屈。我很讨厌那里,迫切想要离开。直到我认识了一个哥哥,他照顾我、保护我,疼我宠我,就会倾尽所有来满足愿望,他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我给自己起名小汤圆,因为我爱吃汤圆,但孤儿院条件很差,只有元宵节那天,每个孩子才能分到两个,可我却能吃到四个,哥哥会把自己那份也给我。”
“但我贪心又贪吃,不仅喜欢吃元宵节的汤圆,还爱吃端午节的粽子,到了过年,年糕也不能少。可我的名字太长了,就吵着要给哥哥改名字,我偏要叫他粽子年糕哥哥,连叫了好几天。”
“后来,粽子年糕哥哥和我说,他的名字也太长了,能不能改短一点,只取两个字,叫‘宗年’行不行,我觉得很好听,便欣然同意。”
“至于他后来为什么会姓沈,我猜,是他当年见过我妈妈,知道我妈妈姓沈,他给自己加了姓。”姜恩眠平复呼吸,缓了半分钟才继续说:“因为我的妈妈沈萍,原本应该是他的妈妈。”
“哥哥不仅给了我关心、照顾和宠爱,甚至把自己的家都给了我。”姜恩眠身体发抖,一度哽咽,“但我、我却忘了他,忘了整整十八年!”
沈宗年靠近他半步,指尖轻轻擦去眼角的泪痕,“谁告诉你的。”
“我妈!”姜恩眠拽开他的手,不许他碰,“如果不是我逼,她根本不会说,她打算瞒我一辈子,因为当年是你求她不要告诉我,是你要瞒我的,还要瞒一辈子!”
姜恩眠贴在他胸口泣不成声,“你是故意的,故意让我难受、让我自责,让我亏欠你一辈子!”
“眠眠,原谅我。”沈宗年用尽全力将他抱紧,“除了这么做,我别无他法。”
十九年前,姜恩眠来孤儿院那天,沈宗年在办公室帮院长整理文件,恰好听到了这个五岁孩子所经历的一切。
那些心疼的过往,让他不得不关注这个白净却伤痕累累的男孩。
沈宗年照顾他、保护他,想陪他到十八岁,再带他离开这里。
但他没办法二十四小时陪在姜恩眠身边,他不在的时候,弟弟还是会被欺负。
沈宗年放学回来,刚好看到弟弟被几个大孩子按着头塞进水盆,缺氧溺水的他险些昏迷。
那是沈宗年第一次感受到恐惧,也坚定了他的想法,弟弟绝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不久后的某天,沈宗年遇到了一位来孤儿院的夫妻。他们看着都很和善,特别是那位阿姨,性格很好也很温和。夫妻二人一眼看中了自己,并提出想收养他。
能有个家、能离开这里是孤儿院所有孩子的梦想,沈宗年也不例外。
他祈求阿姨把弟弟也带上,但那个时代,国家实行计划生育,他们只能合法收养一个孩子,并且,他们当时的经济条件也没办法收养兄弟二人。
沈宗年说:“那您只收养我弟弟,我继续留在这里。”
这位阿姨告诉他,虽然他们也很喜欢他的弟弟,但院长告诉他们,这个孩子有严重的心理问题,情绪极不稳定,建议他们慎重考虑。
只要想到小汤圆会被欺负、被排挤,被丢石子、被抢馒头、被砸饭碗,甚至是被坏孩子按进水盆,沈宗年就不忍他多待一天。
当时只有十二岁的沈宗年,虽然有着比同龄孩子更成熟的心智,但也只是个孩子。他改变不了现状,只能祈求信任之人的帮忙。
他不信任院长、不信任老师,唯一信任的,只有这位一面之缘的阿姨。
为了让弟弟离开这里,沈宗年不惜下跪,拜托她、乞求她,一遍遍劝她,“我弟弟不像他们说的那样,他是个好孩子,他除了爱做噩梦,胆子小,需要人哄着睡,没有任何问题。他很乖,他从不捣乱,他讲文明又懂礼貌,他还会洗衣服和打扫卫生,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听话的孩子。”
沈宗年把这些年偷偷卖废品攒下的一百多块全塞给阿姨,求他带弟弟看医生,去治病,只要只好了心理病,他和其他孩子没有任何区别。
他不是坏孩子,他只是病了。
但如果弟弟不能走,他也不会走,绝不把他自己留在这里。
沈萍为人感性,心肠又软,她经不住这孩子的祈求,抹干净他的眼泪,把人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