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刻还骨肉团圆,姐妹们一处商量着花朝节快到了,园中树上会剪彩挂绢,她们也想凑个小席面, 大伙儿一处作耍。
后一刻就被人从大宅中拖出来, 关到人牙子家的小屋里。
才来林家的那段日子,螺儿闭上眼,眼前全是相好姐妹们的脸,往日嬉笑嗔怒全不记得了, 只记得她们或哭或叫或哀求, 一个个被拖走。
才刚有这一夕安宁。
要是林家知道了, 觉着她碍眼,或是主家心里存了疙瘩……抬抬手动动嘴,就能将她再卖一次。
那又会被卖到什么地方去?
想瞒着又瞒不过,再想想往日姑娘待她的好处,若不说出来,她心底难安。万没料到姑娘竟没怪罪她,但她浑身脱力,软在地上,身上衣裳都叫汗打湿了。
阿宝把她交给结香。
自个走到书房坐下,铺上纸,咬住笔杆子,燕草立在一边替阿宝磨墨。
这回阿宝不找代笔了,夸人的信就得自己写。
燕草想出声提醒,裴观是探花郎,科举应试,看的头一样不是文章,而是字。
裴观的那一笔馆阁体,写得婉丽飘逸,正雅圆融。
姑娘虽练了几个月的字,可于书法一道才算堪堪摸到了门坎。要是写给别人也还罢了,写给裴探花……
阿宝一无所觉,她知道自己的字儿称不上漂亮,珠儿的字才漂亮呢,同她的人一样,仙气飘飘的。
可裴六郎既来求亲,就该知道她是什么样的。
总不能到掀盖头才瞧见不足处罢,麻子的脸跛子的脚,想藏也藏不住。
阿宝心里是怎么想的,便是怎么落笔的,写了厚厚三张纸,才算夸完了。
扔了笔再看一遍,自己觉得颇为满意。先装进个小信封中,再装进大信封内。里头的落着自己的名字,外面的落上阿兄的名字。
叫来戥子:“你去那边院里,让阿兄的小厮送信去国子监,可万不能让红姨知道。”
红姨知道了,肯定又要打她手掌心。
戥子把信往袖中一塞:“知道啦。”说完蹦出门去,一路穿过花园,走月洞门去韩家,估摸着这会儿阿兄也该下衙了。
韩征刚到家,戥子才穿过月洞门,就见韩征从大门口进来。
她刚要笑,看见后头还跟着卫三,立时把脸一放,这人没完没了了,怎么又来了!
上回卫三小住,卫家送了一条羊腿,半腔猪肉来。厨房里加菜,戥子吃了不少猪肉羊肉,吃了他家的,便不说他。
可他也不能住上瘾罢。
“卫公子。”戥子心中不满,依旧曲膝行礼,她如今也是大家婢了,得有大家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