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就是因为受过重伤才从镖队退下来的,每逢阴雨天大腿骨都不得劲,按他说的,像是蚂蚁钻进了骨头缝里,还凉飕飕的,大夏天屋里点着炭盆。门窗紧关,杨柳喊了一声,把窗户推个缝,叨叨道:“不是交代过你敞个缝透气?屋里烧着炭盆还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不想活了?”
屋里的木床咯吱一声,老头叹气不应声,窗子敞个口又会有湿凉的风吹进来。
“晚上我让春婶给你炖罐姜母鸭,你多喝点祛祛寒。”杨柳捡块儿碎瓦卡在木窗底下,交代道:“可不能再把窗关上了。”
“哎,晓得了。”这下老头吱声了。
雷婶撑着竹伞大步从月亮门内走过来,她见姜霸王站在廊下看雨,露出个笑,想了想没想出要说什么。
“之前你大女儿去镖局找我了,问你什么时候回去。之前小柳因着有孕,耽误你跟阿春过年都没回去,现在她这儿也忙得开了,你要是想回,过两天天晴了我回去时把你带回去。”
“没,”雷婶迫不及待地摇头,她看了眼在老坤头窗下支伞挡风的杨柳,找借口说忙:“雨停了我跟春妹子要进山采菇子,还要砍松树枝为入秋做熏肉做准备,之后还要拔花生,西堰坡上种的柿子熟了我还要去看鸟,阿石哪天要是开始撒网逮鱼了,我也要帮忙,山里捡鸡蛋我有时候也会去。我腾不开身,等过年了我再回去。”
“你一个人要做这么多的活儿?”姜霸王有被震惊到,忙问:“阿石可有给你涨月银?这么使唤你他也不嫌亏心。”
眼瞅着杨柳走过来了,雷婶忙摆手,急忙解释:“都是我自己愿意的,不是他使唤我,年末也有给我发红封的。”她见杨柳朝这边看了一眼没过来,不由松口气,怕姜霸王会责怪杨柳跟程石,小声说:“我在这儿住得挺好的,不想回去。”主家没拿她当下人,几乎是同吃同住,出门进门也自由,病了也给看大夫,这让她觉得她就是这家的人。如果程石跟杨柳愿意在她老了不能干活的时候给她养老,她不拿月银都行。
姜霸王没再探究,点了点头说:“那你去忙吧。”
雷婶又冲她露个笑,进屋去问杨柳和三个表姑娘晚上要吃什么菜,这会儿雨小点了,她也好去山里逮鸡捉鸭。
“逮只母鸭炖姜鸭汤,再逮只小公鸡炒鸡块儿。”杨柳看向三个表妹,问:“你们仨可还有想吃的菜色?”
“我想吃干锅鹅肉,配些青瓜条和干菜啥的。”歆莲说。
“那就再逮只鹅,让春婶今晚卤一下,明天晌午做干锅鹅。”杨柳交代,鹅肉肥,卤一下入味些,还能去油。
“好,我这就过去。”雷婶穿上蓑衣戴上斗笠往外走,出门看见村东头驶来一辆牛车,她站门口等了一会儿,认出人了说:“下雨了还过来了?”
“下雨天正是客多的时候,昨天拿回去的肉蛋都用没了,东家打发我今天多拉些回去,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到哪一天。”伙计抹了把脸上的水,透过门往屋里看,“程老板可在家?东家让我给他捎句话,吴家饭庄买到手了,让他什么时候得空了去镇上一趟。”
程石换了干爽的衣裳来前院,听到说话声撑伞走出来,也是问:“下雨还过来了?”
“客多,肉蛋用完了。”伙计把之前的话又重复一遍。
“好,天晴我就过去。”程石扬了下手,交代道:“雷婶你让赵山把鸡鸭捉了送过来,较往日多添二十只。小兄弟进屋坐,喝碗热水暖暖身子。”
……
又断断续续下了四天的雨,田沟地头都集满了水,地势低的田埂直接漫了水。站在村里往田里看,白花花的水光一片,秧苗探出水面不足半指,像是丢在水里的杂草头,随着风吹水面左右摇摆。
日头露出绵软的云层,空气里又有了热意,村里的小孩一个个如出窝的蚂蚁,卷了裤腿去踩水,去捉鱼摸虾逮泥鳅。出村的路泥泞不堪,程石光着脚往出走了好一段路,回来跟他娘说:“你在等两天,过两天路面干一点了再走。”
“成,我也不急着回去。在镇上开食馆的事可要我帮忙打点一二?”姜霸王问。
“不用。”程石拒绝,“有需要的话我自己出面找人。”看杨柳抱了青莺过来,他走过去伸手要抱,被杨柳躲开。
“我不抱的时候你也不去抱,但凡我抱一下你就要来抢。”杨柳瞪他,使唤说:“得闲了去把桃子拿出来吹吹风,烂的扔了喂猪,软的用来做酒,用不完的明天拉去镇上卖了。”
“好嘞。”程石冲偷看他的小丫头打个响指,指了指杨柳说:“等你娘抱烦了我再来接手。”说完大步跑,路过月亮门,他高高一跳,伸手探顶上卧的野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