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错行将铸就的时候,沉思中的梅迪尔丽伸出了染血的右手,轻轻一招,重达数百公斤的铸铁粗制座椅就飞到她的身后,轻轻落在冰岩上,然后四支粗大的方形椅脚向下一沉,无声无息地没入岩石十余公分,就此放稳。琴盒也乖巧地竖立在梅迪尔丽面前,盒底的粗钢锐刺同样钉进冻岩内。
出乎所有人意料,梅迪尔丽并没有惩罚已经彻底笼罩在恐惧与绝望中的下属,而只是向他们的来路一指。这是让他们离开的表示,一瞬间,这些俊美的年轻人全没有了能够与外貌匹配的镇定,争先恐后地狂奔下山。转眼之间,三辆越野车就掉转车头,轰鸣远去。
直到尘烟在山那一边消失,佩佩罗斯才确信梅迪尔丽并不是故意先给他们生的希望,然后在希望最浓烈的时候结束他们的生命,就象过往审判所三巨头常做的那样。她同样感到震惊,在审判所的历史上,这是相当罕见的仁慈,更从不曾在梅迪尔丽的身上出现过。只要这位自领‘黑暗圣裁’之名,一手令前任失踪,并且逼得另外两大巨头退隐的女孩愿意,就可以让一个人连续数日承受无穷无尽的痛苦,而且既不能死去,也无法发疯,并且意识比任何时候都更清醒地接受惩罚。佩佩罗斯更曾亲眼看见过梅迪尔丽以无法想象的能力撕碎了一个囚犯的意志,再重新拼接完整。她甚至不敢去想象这一过程中囚犯所经历的痛苦。而现在,这一幕正反反复复地在她脑海中回放。
这正是梅迪尔丽震慑人心的所在。若落在她的手中,死亡则完全成了奢望和仁慈。
梅迪尔丽将面具放在座椅的扶手上,然后从容坐下,问:“佩佩,你多大了?”
这个问题很突然,佩佩罗斯也是一怔。她所有的资料,不是都记录在档案中吗?拥有审判所智脑‘光暗’最高权限的梅迪尔丽,自然不会看不到这次资料。不过既然她问起,佩佩罗斯老老实实地回答:“24。”
“那你的童年是怎么过的?”梅迪尔丽又问。听她说话的口气,就象是在和一个亲密的好朋友在随意聊天。
但是佩佩罗斯的感受当然是另外一回事,她尽可能地保持着平稳语气回答:“您知道,我出身于荒野。还能够记得的事情都是从四五岁时开始,再往前的事情就都忘记了。童年惟一的记忆就是冷、饿和痛的感觉,后来长大了一点,就是各种各样的男人。第一个男人是在我的七岁那一年,因为他是我的父亲,所以我记得很清楚。从那之后的三年,我要通过狩猎、工作以及性来获得食物。十岁时我被一名审判所的仲裁员看中,带入了暗黑龙骑。然后在十三岁时我杀了他,自己成为了一名见习仲裁。”
“很普通的经历。”梅迪尔丽给了评价,在荒野上,这的确算是非常典型的生活。但是她接下来的问题就让佩佩罗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想知道我的童年吗?”
细细的汗珠不断从佩佩罗斯的额头上渗出,又顺着细腻精致的脸庞滑落,火红的短发看起来杂乱无章,而且颜色似乎也有些刺眼。就在她实在无法做出选择的时候,梅迪尔丽并没有等待她的回答,而是自言自语般地说着:“我的童年,嗯,按照你们认为的童年,非常的另类。在八岁之间,所有的记忆都是温暖、安全、等待和希望。那个时候,荒野中是充满了阳光的,虽然阳光被高高地隔离在辐射云的上方,但是我依然可以看见它,感觉到它的温暖。”
佩佩罗斯从未听到梅迪尔丽以如此柔和、温暖的声音述说,更从未听过她的童年往事。但以审判所的逻辑而言,一切温柔、宽厚、仁慈等不该存在于这个黑暗世界的东西,一旦出现就意味着更加深沉的恐怖。在梅迪尔丽入主后,这一传统更是被发挥到淋漓尽致。
“按照这个世界的说法,我已经快16了。16岁刚刚成年,作为女人,更是会被人轻视。我知道很多人都在猜测我的年纪,并且在心中反复强调这一点,以增强自己的信心。他们或许会畏惧我的武力,但总是会以年纪为理由,把我看成一个傻瓜。这样的人很多,不是吗?”梅迪尔丽没有回头,也没有望向佩佩罗斯。
佩佩罗斯身上最后的力气似乎都已流失干净,根本无力作出反应。梅迪尔丽有一点没有说错,至少佩佩罗斯就经常在思考她的年纪。
“从我降生的那一天起,所看到、所听到、所感知到的一切,我都记得。”梅迪尔丽的声音虽然轻柔,但在佩佩罗斯的耳内却如同惊雷!
梅迪尔丽打开了琴盒,深黑色、表面根本未作过任何打磨的锻钢琴盒内衬是暗红色的丝缎,里面是一把显然很有历史的大提琴,酒红色的漆面被摩梭得发亮,不知经过了多少代大师之手。
佩佩罗斯看到过琴盒,就是梅迪尔丽进入审判镇时除了原始形态的杀狱外带着的惟一一件行李。她也知道里面是一把大提琴,但从未听到梅迪尔丽演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