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洋洒洒写下一整页,霍松声吹了吹墨渍,说:“帮我送去长陵。”
春信替他跑腿,刚撩开军帐,外头跑进来三个人高马大的壮汉。
亲兄弟在眼前都视而不见,秋和直扑到霍松声脚下:“将军,你受伤了?!”
春信翻个白眼走了,留下霍松声头疼地应付三人轮番问候,发了通火才让他们消停下来。
药上完了,伤口也包好了,军医提着药箱离开。
霍松声说:“叫你们来是要说正事,别的先放一边。”
霍松声上身袒露着,右肩紧紧缠着白纱,他流了不少血,身上皮肤都变得蜡黄。
陶卫把衣服拿过来:“将军,你离开的这些日子,回讫屡次三番前来滋扰,但都没有太过火,属下觉得不太对劲。”
“三个月前,我们在军中抓到一个回讫奸细,那人被回讫收买,负责回传我军情报。”罗田神情严肃,“骨头也不硬,还没用刑便全招了,好在被收买的时间不长,总共就传过两条消息,其中就包括将军你离开溯望原的事。按理说回讫知道你走了,应当趁机开战才对,可他们竟按兵不动,一直拖到你回来都没什么大动作。”
霍松声穿上衣服,单手系着扣子:“现在这个回讫王是个有野心抱负的,眼光比历任国王都要长远。他们已经不再倾向野蛮扩张了,而是想用另一种更加名正言顺的方式向大历开战。”
罗田说:“左右都是开战,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了,就像这皇位,古往今来有多少皇帝是承继而来,又有多少是逼宫篡位而来?”霍松声说道,“谁都想自己的位置来的正当,是顺应天下民心,回讫也不例外,再血腥的民族也不愿日后史料中将他们与洪水猛兽相提并论,更何况统治者谋利,百姓求安稳,先发动战争的一方,必然会遭受万民唾骂,谁都不想背负千古骂名。”
说着霍松声勾勾手,他有伤不便,麻烦秋和帮他穿下轻甲。
秋和走上来:“回讫既想保全名声,又想吞并大历,哪有这样的好事?”
轻甲再轻也有分量,压上身时霍松声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眼下他们确实有个机会。”
秋和为人细心,察觉到霍松声不舒服,又把轻甲提了起来:“将军,先不穿吧。”
“在军营不穿甲像什么样子。”霍松声推开秋和的手,站起身来,“我叫你们来就是想说这个,长陵选中大公主赵安邈来和亲,现在人就在军营内,你们务必派重兵把守,不能让她掉一根毫毛,这是一。”
霍松声谈起正事与平时吊儿郎当的很不一样,军令如山,他讲的每一个字都很干净,不用多大声音就能起到威慑作用:“第二,皇上钦定我为本次和亲使臣,二队给我挑十个人,明日一早跟我去回讫。我要与回讫王商议和亲一事,你们定好人把名单报上来,另外把这个消息也放出去,回讫跟我们玩名正言顺,我们也要大大方方的去,不能被他们比下去。”
秋和为人谨慎,觉得此事不妥:“将军,太危险了,我不赞成你孤身深入回讫。”
陶卫和罗田也阻止道:“回讫对大历仇恨根深,您是镇北军主帅,万一有什么闪失……”
“放心,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霍松声把吃剩的果核收拾掉,“再说,你们三单拎出来,谁都能独当一面了,镇北军我迟早要交到你们手上,这半年我不在,你们不也把军队带的很好吗?”
三人不明白霍松声是什么意思,齐刷刷先跪了下来:“将军!”
霍松声让他们起来,往后一靠,用桌子支撑住身体:“我没别的意思,大历和回讫不会永远争斗下去,即便我看不到太平日子,还有你们,你们看不到,还有你们的子孙,总有人能帮我们看到,总有人能等到那一天。这世上不是离了谁就走不下去,但为了和平,一定会有人牺牲。我是镇北军主帅,我坐这个位子,就会对你们负责,有我在就不会把你们推出去,我不在,你们也要担得起这个担子。我想看到的是,从溯望原走出去的兵,没有一个孬种。”
镇北军萌生于风雪之中,经过十年打磨,承继的不光是戚氏风骨,更是霍家门楣。
他们堂堂正正做人,一腔热血为国为民,没有懦夫,没有孬种,多的是不怕死的勇士。
此时长陵,由南林侯霍城主导的一场旧案重审正式拉响号角。
霍城亲下大理寺,提审宸王赵珩。
第二天,宸王府被羽林军查抄,府中暗阁藏匿七百余封未公开上报皇庭的信件,全部交由内阁,由代任首辅林霰亲自拆阅。
清安园内,东厂提督秦芳若跪在床下。
床帏中探出一只枯瘦手臂,秦芳若正垂着头,双手在手臂上轻轻捶打。
起风了,园里的草木簌簌作响。
秦芳若抬眼朝窗外看了看,檐下空无一人,园中寂静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