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珩在他身边停了一会儿,说要送他回去。
林霰摇了摇头,嘶哑道:“林霰明日登门拜访,王爷先回吧。”
背后殿门缓缓合上,隔绝赵安邈疯癫的笑声。
人走的差不多了,林霰脚步虚浮地走下青灰石阶。
他走一步便要停一下,似乎仅仅是这个动作就会耗费掉他所有的体力。
十八级台阶,林霰像走了一辈子那么长。
台阶下有一道背影,霍松声平日总扎着高高的马尾,明明是名震四方的大将军,可林霰看着,总觉得他有一股子脱不开的少年气。只有穿朝服时,他会改戴发冠,一张俊脸露着,看起来多了几分稳重。
霍松声抱着胳膊等在那里,等林霰走到身边时便侧目看他。
寒风吹着,霍松声眼底的红很难散去,连鼻尖也沾染上了绯色。
“跟我走。”霍松声说。
林霰很难拒绝这样的霍松声。
从广垣宫到午门这一路,霍松声没有同林霰说一句话。
符尘不知几时来的,在宫门外守着,冻得直跺脚。
见他们终于出来,符尘哈了口气,说道:“一顿饭吃这么久,天都快亮了。”
这个夜晚确实难熬了些。
林霰和霍松声相继上了马车。
车内暖香扑面,霍松声坐好后便直问道:“赵时是谁的孩子?”
林霰没有半点停顿:“不知道。”
霍松声倏地抬起眼。
林霰知道自己在霍松声那里并不可信,可这次说的真是实话,便强调说:“我真的不知道,或许赵安邈自己都不知道。”
霍松声对此事隐约有些印象,但不深刻。
十年前,也就是戚家出事那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见过赵安邈。当时宫中有传言说她失踪了,但很快,赵渊亲自出面,称赵安邈只是病了,需要长期静养。
赵安邈十年前还只是个安静的小姑娘,霍松声与她交流并不多,而且那时他沉浸在戚家父子战死的悲痛中,根本无心他顾。
后来赵安邈再出现,便换了一个人,从前连说话也不敢大声的小姑娘日渐气盛。正是这时候,赵韵书逐渐被赵渊疏远,而赵安邈取代了她的哥哥赵珏,一步步站到了权力之巅。
至于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林霰查了很久才得以将那些碎片还原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这个故事中受伤的不止是赵安邈,林霰每想起一次,便觉得被那些锋利的碎片割伤一次。他这十年似乎一直在此类近乎凌迟的痛苦中艰难的活着,每当觉得坚持不下去,便将过去拉出来,让自己再痛一回,只有这时候,他才能感知到,自己是个人,而不是一具行尸走肉。
回忆尖利的碎片扎在心上,赵安邈看看血肉模糊的自己,耳边是赵渊愤怒到极致粗粝的嗓音。
“赵安邈!朕替你收拾残局!替你撒谎瞒骗天下!让你在长陵耀武扬威,给你无尽的权力与享不尽的富贵!你为何要行叛国之事!为何要令皇室蒙羞?你让朕颜面何存?!”
赵安邈头脑昏聩,被赵渊的怒吼吵的耳朵嗡嗡地叫。
“颜面……”她低低重复着赵渊的话,肩膀一耸一耸的,仍是在笑,“皇室颜面这么重要,父皇怎么没在十年前就杀了儿臣?”
赵渊指着赵安邈的鼻子,质问她:“若非顾念父女之情,你以为朕会留你?!”
“父皇,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赵安邈的笑容挂在嘴角,觉得父皇可真虚伪啊,为什么到如今还要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我私自出宫,遭奸人污辱,留下孽种,是我活该。但父皇,你便没有私心吗?”
赵安邈颤巍巍站了起来:“你为什么要将时认作皇子,不止是要替我遮掩吧。你迟迟不立太子,不传皇位,眼睁睁看着我与赵珩厮杀,为什么啊?你不就是想将皇权更牢更长久的握在手心里吗?你蓄意培养我,扶植我在宫中势力,让我牵制赵珩,令朝野内外都以为我和赵珩是大历未来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