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熹在内阁行走,而内阁首辅与大公主为一派,最是能掌握大公主动向。一次偶然,他得知大公主在都津一带找人,据说此人能耐非常,能在夺嫡之争中助大公主一臂之力。
樊熹给霍松声的信里写的就是这件事,信中还写道,大公主为了掩人耳目,花重金请聆语楼出面,务必要将那人送去长陵。
因此,霍松声在遂州城外碰上聆语楼杀手的时候,几乎瞬间确定了,马车里坐着的就是大公主要的人,所以才会插手。
“能让大公主和宸王同时看中,此人有何过人之处?”樊熹不解道。
霍松声脑海里浮现起林霰那双浓雾弥漫的眼睛,说道:“这人你应当听过,林霰。”
“林霰?那个连续三年拒入翰林的林探花?”樊熹有些诧异,他认真想了想,“他确实是都津人,听闻有几分才情,也有几分傲骨,但其他的便没再听说了。”
文人有才情与傲骨是常事,但这并不足以成为被皇室看中的理由。霍松声拿筷子夹菜吃,风打窗棂,吹起他高束的马尾。
“林霰这个人没那么简单。”
樊熹问:“可要我去查一下?”
霍松声说:“不用,我无意于皇位之争,只要他们别动我的人,其他的,林霰也好,王霰也好,跟我没关系。”
樊熹点点头,但面色发沉。
街市叫卖声不绝,许多店家挂起了纸糊的灯笼,盏盏光火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
在这样热闹的地方,许多避讳与禁忌都可以被掩盖,樊熹低下嗓音,问了句:“浸月公主与小世子,将军打算怎么办?”
整个大历都知道,长陵皇帝有个忌讳,这个忌讳除了霍松声,谁碰谁死。
十年前,上任靖北军主帅戚时靖与回讫部队于溯望原交战。那一战,死伤惨重,从靖北王戚时靖到他两个儿子,全都折在那里。镇守漠北的十万将士,最后活着回来的,不足八千。
那场战争不仅是长陵皇帝的痛,更是整个大历的痛。
在此之前,靖北军战无不胜的神话家喻户晓,没人想过有朝一日,戚时靖会败,甚至会死。
可神话终究是落幕了,战败那天冰封千里,溯望原下了十二年来最大的一场雪。积雪没过膝盖,将士们的鲜血渗入雪中,遥遥一看,鲜红的雪原映着苍天,恍若在辽阔的土地上徒徒燃起一片大火。
戚时靖长眠于此,他那二位被称作“少年英雄”的儿子,也被冰血掩埋。
王世子戚庭晔战死的时候,他的妻子浸月公主刚刚怀有身孕。
然而,就在溯望原之战结束半年之后,有关戚时靖暗中勾结回讫,意图谋反,最终被回讫反杀,自食恶果的传言席卷了大历王朝。
人们将靖北军战败的痛转化为卖国的恨,皇上震怒,靖北军被褫夺番号,戚家父子的衣冠冢被踏平,那场战争中幸存的将士们,死的死、残的残,活下来的被人指着鼻子唾骂,最后不得不隐姓埋名。
浸月公主经历了重重打击,没有足月便生下了戚庭晔的遗腹子。
男孩儿刚出生便漂亮讨喜,浸月公主给他起名“时韫”,可他不能姓“戚”。
这个字在长陵是个禁忌,靖北军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许人提及,直到霍松声主动请缨去镇守漠北。
调令下来的那天也是个雪天,霍松声银盔铁甲在皇帝宫门前长跪不起,浸月公主抱着还在襁褓中的时韫守在霍松声身边。
松霜剑插在雪里,漆黑剑身上新刻的“戚”字被风雪嵌成刺目的白。
雪落成埃,一层盖过一层。
他们在那样悲恸的风雪中求一个荒谬的恩典
恢复靖北军的建制与番号。
第三章
有云从天边飘来,厚厚的一层,掩住了银白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