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琴心和那个宫女一弹一唱,那调子真是瘆人得慌。张问原本以为音律是为了带给人愉悦而生的,却不料世间有这样低沉压抑的声音。与其说是弹唱,倒不如说那宫女非尘在低低地念叨,琴声也是如此,沉得让人心悸。
在张问的眼里,她们两个女子从活生生的活人,仿佛变成了面无表情的死尸,又像是两个鬼魂……慢慢地,她们的形象好像变成了张问心里的那两个死人。
大概是这永和宫的一些细节刺激了张问的头脑,让他不由自主就联想到了死去的人身上,无论是院子南角的那口水井,还是不经意间看到余琴心沐浴时的情景,这些东西都让他想起了一些深藏的记忆,于是在低沉的歌声中,它们便慢慢地缠绕在他的心头。
死气笼罩在整个世界,所有的东西都仿佛变成了一个梦境,一个无趣的梦境,让张问觉得一切都了无生趣,手里抓住的东西都毫无意义,有意义的东西都溜走了。
这样的感觉让他绝望而畏惧,他几乎是逃一样地从余琴心的房间里跑出来,然后逃出了永和宫。待那歌声从耳边消失之后,他才喘着气,慢慢感觉到了周围的温度。
冯西楼从后面追了上来,紧张地问道:“皇爷,皇爷,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没什么。”张问忙摇摇头。只见长街上的石灯台里面都点亮了灯火,红通通的十分漂亮,让路上明亮非常,张问的知觉这时才慢慢地恢复正常。
永和宫里,只听得余琴心叹了一口气道:“这首曲子应该被烧掉,不能再唱出来了。”
她身边的非尘也急忙点点头:“刚才皇上的脸色像纸一样白,奴婢当时都吓坏了,费了好大的劲才强忍住没有出纰漏……为什么皇上的反应会这么大?娘娘听了,外面的奴婢也听见了,也没皇上这么吓人啊。”
余琴心看了一眼非尘,说道:“人心里有鬼魂,才会被音律激发出来,那些太监宫女的心里没住着鬼魂,自然就没有反应。”
非尘道:“起先皇上的心情很好,奴婢还以为今晚皇上会留下。娘娘何苦这样刺激他呢?而且刚才奴婢听见娘娘的话里提到了死字,这要让冯西楼那个狗腿子听见了,非得说您有欺君之罪不可。”
余琴心浅笑道:“皇上都不治我的罪,冯西楼算什么,咱们大乾朝的皇宫,主仆分得可比明朝清楚些……皇上会记住我的。”
……张问放慢了脚步,一路走回乾清宫。紫禁城的灯都亮起来了,金碧辉煌的宫殿在灯火中更显华丽,他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朕还有些奏章必须在今天处理完,随朕回西暖阁。”张问一面说,一面加快了脚步。
回到乾清宫西暖阁,他提起朱笔,翻看桌子上的折子,却不知怎地,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坚持了几次,仍然没法一次性地把一份折子看完。
罢了!张问生气地把朱笔掷到御案上,把一份奏章的内容染得朱红一片。旁边侍候的奴婢们听到响声,把头埋得更低,皇帝心情不好,说不定底下的奴婢就会被当成倒霉的出气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