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梁堂语觉着他这个师弟有千万般烦,首当其冲的当属“什么事都要经嘴讲出来”,真真是个混账。

他收拾吃剩的点心,顺手拎起一块花似的枣泥糕塞他嘴里。

“东西不好吃?你都喂给了猫。”

魏浅予后仰着受了,怕掉渣滓赶忙伸手接,连糕带手一起抓进掌心里。梁堂语一怔。

他师兄的手温热厚重,指腹因握笔生出的茧子,磨得人心里舒坦。魏浅予握住了就不愿意松,就着那只手张大嘴把整块糕饼推进口里去。

梁堂语指尖碰到他唇就抽回,魏浅予捂着嘴,腮帮子鼓鼓的快要撑破,连嚼都落不下牙。

梁堂语怕噎坏他,又抬起手,手心朝上接住魏浅予下巴叫他吐出来。

魏浅予看着他师兄雪白的掌心哪里下的去嘴,扭过头给自己倒了杯茶往下灌,红着眼梗起脖子,硬生生把那一整块吞了下去。

梁堂语看他眼泪都噎出来了,挂在憋红脸颊,没好气放下手道:“自找的罪受。”

魏浅予用袖口把泪擦干净,还带着一脸红,仰着头笑说:“我有病呗。”

魏浅予拿着扇子端详了一下午,直到夜晚上床,还没有决定好去找聂瞎子要怎么说。

或许是从小在这行里泡着,他对这里头的人或物有天生的敏感,就像那日在林玄家看见梁堂语,腰背挺拔,身躯如松,惊鸿一瞥,他就知道这是个正直清雅的人。

轰动一时的画师和佝偻老迈收废品的瞎子,这俩人八竿子打不着,仅仅因为几幅画,一个姓,他就神经似的琢磨出千丝万缕的联系。

梁堂语洗脸刷牙回来,见他师弟坐在床上撒癔症,手上结痂不知道是不是勾住过衣服,翘起一块渗出血丝。

他把扇子从魏浅予手里抽走搁在床头柜上,拉过手搁在膝上,从乌木抽屉里摸出药水给他涂。

“师兄。”魏浅予道:“明天我想拿扇子去找聂叔,行吗?”

梁堂语说:“随你,注意别弄坏了。”

他瞥过扇子,把药水收拾了扭身送回抽屉里,膝盖没动,还给魏浅予搭着晾手。

“我找了个扇套包起来弄不坏。”他用眼角觑他师兄,话锋一转又说:“就算弄坏了,我看彭先生巴不得你能亲自画一把赔他,这样就能日日捏在手里赏玩。”

他手上的药干了,梁堂语摁着肩膀把人往里一推,拉了被子给他蒙住头说:“成天脑子里五迷三道。”

“睡觉。”

夜深了,不知道从哪里跑来几只蟋蟀,窝在窗边的草里聒噪,像是唱催眠曲儿,引人发困。

屋里熄了灯,月华洒在床上一片白,魏浅予从被窝里钻出来,学着湘夫人用头顶蹭了蹭他师兄的胳膊,半梦半醒的梁堂语抬起手臂把他圈在怀里,安抚的拍了拍他后背。

一夜美梦,魏浅予第二天一大早就提了两瓶人参酒去找聂瞎子,他去的时候院门大敞,聂瞎子正穿着短背心在院子里洗脸,见他进门,一眼就瞅见他手里拎的东西。

“呦,你这小子。”

他刚要揶揄怎么都知道“登门不空手了”,又恍的想起什么,笑容便不那么欢喜,也不看酒,瞅着他问:“你要走了?”

所有人都知道,魏浅予只是暂时居住在这里,迟早要离开,或许今儿个,或许明天。

“走什么走,舍得你还舍不得我师兄呢。”

魏浅予弯着眼睛笑,把提的酒跺在花坛沿上,瓶底碰石头发出轻响,搁下后装乖地凑过去给聂瞎子捏肩。

“不害臊。”

聂瞎子说着脸上表情松下,把擦完脸的毛巾随意搭在架上,眯起眼睛享受那双手给自己锤锤按按,尽管不够劲心里也舒服的不得了,视线掠过那两瓶泡人参的老酒,“你这不过年不过节的,突然这么好,又闯什么祸啦?”

“我哪能成天闯祸。”

魏浅予使劲给他锤后肩上的老肉,“就算闯祸也有我师兄兜底,不能总使唤您这把老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