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满捂着胸口痛心疾首,“我有心脏病。”
一通胡扯又把气氛拉回来,梁堂语一气呵成写完两幅字,老满也不知是不是真懂,竖起大拇指就夸,“看看这气韵,看看这筋骨,大师风范!师弟,你可得跟师兄好好学!”
梁堂语落好款,从丝绒袋里拎出章子,打开印泥盖就要蘸。刚被假货欺骗神经正紧绷的老满先他一步捞到眼前,盯着变色的印泥狐疑说:“这玩意儿怎么还长毛!不会又是假货吧,我可是在聆染堂买的!”
“……”
魏浅予心说报应这么快吗?
“你给我看看。”
有了“鉴假”老满不再小瞧他,把瓷盒递到他掌心。印泥表面长了一层厚厚灰色霉毛,魏浅予用指甲刮掉一块,露出底下鲜艳的朱砂色是聆染堂的三品印泥。
魏浅予没着急说,有上次一等朱砂充特等的前车之鉴,他试探问:“特等?”
老满嘿嘿一笑,“那多贵,三等。”
“哦。”
魏浅予放下心,递回去说:“没事,受潮了,找块纸擦擦滴两滴蓖麻油搅开不影响用,以后注意避潮存放,也别暴晒,存个十年二十年不成问题。”
老满听他这么说就放下心,接了盒子去找纸,出门前不忘夸,“师弟你年纪虽然小知道的可不少,厉害!”
魏浅予没说话,接着窗口投来的阳光掀开眼皮瞥他师兄。
他从不想刻意隐瞒什么,用魏浅予这个名字也是不想“沈聆染”招摇。有关自己和家里的事情如果梁堂语问起他一定实话实说,是骂是赶都能受着。可他师兄从不问,这就难免让人猜疑,对方是否已经全都知道了。
他看向梁堂语同时梁堂语也正侧脸看他,短暂对视又都不约而同挪开了眼此刻他们心里都皆藏着无法言说的秘密。
休息天的饭点能一到下午三点,四方胡同里人挨着人热热闹闹。梁堂语后来执意取了件真品汝窑青釉莲瓣送给老满。
魏浅予把这事揽在自己身上,觉着是他多嘴才害师兄丢了那只碗,怕怪他,又怕不怪他。从出门开始跟在梁堂语身后低着头闷声不言,走了会儿蓦然撞上了前边停下人的后背。
梁堂语回身,“一直低着头,地上有金子?”
魏浅予连嘴都不犟了,愧疚写了满脸。梁堂语轻出一口气,又往前走了会儿,停下回头。
“我的尾巴呢?”
魏浅予:“啊?”
梁堂语抓着他手,“哦,原来在这,我听不见叭叭还以为走丢了。”
魏浅予突然哭笑不得,终于将道歉说出口,“师兄,对不起,怪我,这钱我来出行吗?”
“怪你什么?”
梁堂语紧着眉头,似乎是要恼,但又没有。
“是你卖的假货还是你收了钱。这事能怪我二叔行商为奸,也能怪我事先没有跟老满说明六品斋情况让他轻信梁家受骗,甚至能怪老满什么都不懂就敢古玩这浑水,却独独怪不到你身上。”
“你啊。”
他叹了口气,极轻极轻说:“要我说多少遍才行,别什么事情都大包大揽的往自己心里搁。人不大,心也小。”
梁堂语拉着手穿过拥挤人流朝前走,“你跟着我,别走丢了就成。什么事有我呢。”
温热大手熨帖掌心,也将魏浅予心里那点胸口那点难受一起熨烫妥帖,他回握梁堂语的手,腕上镯子似乎都轻了。
太阳在西,余晖晚照,魏浅予觉着他师兄的脸上此刻应该有笑,他快走两步,跟上大亮天光。
“师兄,尾巴是长在身上的一块骨头,丢不了。”
他师兄嘴唇一动,果然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