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沈家重传统,家里的孩子在二十岁时会由长辈取字。

他因为天赋好,十四岁就得到家族认可。

那年生日,他爸以家族几百年传下来的门面给他做大名,将他的私印从“沈浅予”更为“沈聆染”,又因一手“朱砂水飞”技艺出神入化,人送外号沈朱砂。

沈聆染年少成名,天赋又高,加上吹捧的人多了,难免轻狂桀骜。

沈家几百年颜料传承,跟各流各派都有联系,人脉甚广。

那次大展几乎来了整个画坛,展的作品大多是变革后新晋流派传人之作。

他们拿着自己画作来参展,希望能露头角,或是借沈家的名望,给自己添些名气。

沈聆染那时名声刚显,又是既定的沈家传人,炙手可热,被人拥簇着在厅里乱转,不知天高地厚的挨个指点人家画作。

彼时画坛已有“重彩”雏形,单色水墨画作极少。“沈朱砂”对于颜色把控甚微,自然有理由在赋彩方面发表见解,大多数人对他的指点都表现的“受益匪浅”。

侧厅挂了一幅《胭脂海棠》,繁花嫩叶,勾线很有章法。沈聆染当时觉着好,海棠娇而不俗,在一众“大红大绿”的作品,让人眼前一亮。但周围拥着那么多人,他总要说点什么,于是故作颐指气使,抬高声调说:“胭脂色过于小气了,要是我,就用大红配朱砂,盖过这半边天。”

周围人像先前一样连连起哄说好,也附和说这胭脂不够气派。

这边嘈杂还没完,就有一个人从旁边休息的茶间出来了,手里提着水果刀,当着所有人的面,二话没说走过去将那幅画剐了个四分五裂。

沈聆染呆在原地,他从没见过气性这样大的人。

后来知道了那人叫梁堂语,刚才点评的就是他的画。

蚊虫在耳边嗡嗡作响,魏浅予回神抬手抓。二叔和梁堂语吵完,看样子战果不尽人意,气的摔门而去。

梁堂语从屋子里走出来,灯光从身后透出,门环叮当响着余音。

魏浅予抿了下唇,看着光打在他背上,梁堂语脊柱跟记忆中一样直。

他刚要往后退,再悄无声息溜走。

梁堂语的目光就在下一瞬准确投来。

“站在那里还不出来,准备喂蚊子吗?”

魏浅予偷听墙角被抓了个当场,想厚着脸皮找几句话搪塞。

梁堂语话锋猝不及防就转了,身上那点吵架挑起的剑拔弩张的气势也散了。

“大半夜了还不休息,是不是饿的睡不着?”

他并不提刚才的事,转身朝向门内,示意魏浅予一起进去。

“晚饭吃那么少,还说自己饱了。我煮的粥咽不下吗?”

确实是咽不下。

但魏浅予没勇气说,他觉出梁堂语冷淡的语调下有那么点关心的意思,闷声跟着跨进了门。

夜色苍蓝,宫灯窈窕,窗外松竹照影和一轮明月装点轩窗,室内亮堂。

梁堂语的房间很大,又大又整齐,床头柜上摆了一盏纱罩台灯,另一边放了尊雕工不俗的玉山子。

梁堂语走到枫木方桌前给他倒了杯水,从靠墙一排齐腰的黄花梨矮柜里拿出盒桃酥递给他。

“吃饱了去睡觉。”

魏浅予盯着红绿混色压花纹的铁皮盒子,有种“乍看熟悉,甚是想念”的感觉。

沈家有间禁闭室,沈聆染十六岁前是那里常客。他娇贵,犯了错他爸舍不得打,就把人拎过去跪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