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伤了右手,恐怕连刀都握不住了。
她逐渐冷静下来,也知晓是自己方才反应太大。
她近来情绪失控的越来越频繁了。她觉得自己是个怪物,因为她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了。
沈净懿给他检查了一下手腕,发现是脱臼。
她只会些粗浅的医术,被折磨久了之后被迫学会的,为了自救。
“忍着点疼。”
话说完,她又觉得实在多此一举。
这点疼对沈今安来说,好比一根针扎在他的手臂上。
她面不改色,将关节复位。
沈今安却靠在她肩上,虚弱到连说话的声音都是微弱的:“太疼了,有点忍不了。”
沈净懿皱眉,回想自己刚才的速度,已经算是很快了,疼肯定多少会有点,可还不至于这么疼。
难不成他的伤比她想的还要严重?
她脸色凝重:“我让太医给你看看?”
“不用这么麻烦。”他靠在她肩上,“我休息一会就好了。”
他搂着她的腰,脸埋进她颈窝,闻着她身上那股特有的馨香。
早就做好了会被推开的打算。
他的听一,总是格外不近人情。
可是他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
沈今安突然想起年幼时,这个绝情的六弟总爱缠着他问东问西。
她好像对很多东西都感到好奇,河中游鱼,天上飞禽,林中猛兽。
一双又黑又圆的眼睛,总是仰着头一脸崇拜的看着他。
嘴里一口一个三哥哥。
在那时,好像她的世界里,只有这个三哥哥才是无所不能的大英雄,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做到。
沈今安蹲下身,笑着摸她的头:“等听一再大一些了,哥哥亲自带你出去瞧瞧。”
那时她太小,甚至还不到他的肩膀。
幼年起,沈净懿便一直追随着这个三哥的背影。他永远都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哪一个。
太傅甚至直接在朝堂上夸他,有天人之姿。
他八岁时做的文章,二十四岁的金科状元都及不上。
十五岁,便以八百将士击溃匈奴三万。
并生擒对方首领。
那一战,势必会在史书上重重描绘上一笔。
在这六国鼎立,互相制衡的朝代,大离朝不过是于夹缝中苟延残喘。
是因为沈今安,因为有了他,短短三年时间,便统一四国。
大离朝开疆扩土,从一个需要给其他宗主国进贡的附属小国,成为如今的泱泱大国。
仅仅只是因为,一个沈今安。
他是是大离朝百姓的英雄,更是......
沈净懿抬手,摸了摸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
他会是自己腹中孩子的英雄吗。
会吧,应该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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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彰的消息逐渐少了,自从上次将他赶出重华宫后,听轻红说,他又回了司礼监。
那之后的事情沈净懿便不想多听了。
每每想起,那种被背叛的痛楚就折磨的她几近疯癫。
沈今安留在了镇南王府。
他说府里的大夫告诉他,胎儿应该多听些音乐,这样它的心情会好,它的心情好了,就不会折腾它娘亲了。
他让轻红拿来了琴,说要给他这个还没出生的孩儿先露一手。
沈净懿从前竟不知晓他还会弹琴。
等他弹下第一个音时,轻红就捂住了耳朵。
沈净懿没她那么好脾气,她让他琴艺稀烂,就别污了这把琴。
他笑着:“嫌弃哥哥了?”
她眉头皱的很深,表情替代了答案。
那几日,沈今安一直陪着她。
她偶尔也会想,这种安宁平和的生活,或许才是她该珍视的。
沈今安为她洗脚,按摩因为怀孕而水肿的脚踝。
眼神认真,同时带着心疼。
她看着他的侧脸,可那种动摇只存在片刻。
她的目标一直都明确,她要的是皇位,九五至尊的皇位。
儿女私情,是最不值钱的。
她对皇位的渴求,已经成了一种执念。
沈净懿的孕期反应越来越严重,好几次在朝堂之上反胃恶心。
甚至有一次来不及离开,就吐在了堂上。
惹得圣上都有些许不快,让她这近日就先好生休养。
轻红看着她日渐隆起的小腹,将衣衫换成了更宽大些的袍子。
沈净懿知道这样的日子藏不了多久。
南边有灾情,圣上拨了款过去。阿全公公带着旨意过来,说是此次赈灾,就由沈净懿过去监督灾后重建。
此次灾情并不严重,再者那边地大物博的,是个好去处,左右都轮不到她来。
圣上这次下旨,沈净懿不用想也知道是何人中间谋划。
此次一去,快则半年,少则一年。
刚好够她安心待产。
只是这半年的时间,朝中随时都可能发生巨大动荡。
陛下那两杯毒酒比起她的犹豫不决来得更快。
作为陛下跟前的走狗,皇子被赐死这等说出去丢了皇家颜面的事情,自然是由他们来做。
司礼监是狗,也是嘴最严的狗。
听说圣上又重新调查了那次的谋反案,至于为何重新调查,沈净懿不用问也知道是谁搞的鬼。
明彰合拢了圣旨,身后两个素色圆领袍的小太监低着身子,将那两杯酒放在桌上,然后又弓着身子退下。
屋子内一片沉寂,天色黑了,灯只燃了一盏,未关拢的窗,过堂风灌进来,烛火也跟着轻晃。
沈净懿纤细的影子映在窗棂之上,她静静看着明彰。
他白皙的脸上透着寡冷,麒麟服换成了蟒纹,腰间的犀带也换成了玉带。
她跪在地上接旨,他站着宣旨。
一跪一站,他看她好似都带着居高临下。
沈净懿那双手紧攥成拳,掌心都被掐出血来了。她愤恨地看着他。
“还真是天道不公,让你这种走狗平步青云。”
他移开目光,并不看她,双手递出了圣旨。
哪怕再恨,沈净懿都不得不低下头,双手从他手里接过圣旨。
毒酒就在桌上放着。
明彰屏退了左右,让他们且先去外面等着。
两个人低头齐齐“喏”了一声,便低身退了出去。
门关上,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其实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的,沈净懿是个悲观主义,凡事都爱往不好的方向去想。
她总觉得,自己不是身上蛇毒发作而死,就是被父皇看穿心思处死。
更有甚者,她会死在朝堂之上那些忠心耿耿的大臣手中。
她会死,她时常有这样的感想。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五皇子的仇,明彰的仇,她一样都未报!
凭什么她要成为别人升官的踏板!!
她心底起了恨意,看向明彰的那双眼,更是阴翳可怖。
匕首握在手中,她拔了刀鞘,起身走向他。
明彰知晓了她的意图,可是他站着那里,并未想要躲避,更没想过喊人。
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的。
每一个字,都说的异常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