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遥想起来了,李怀叙的表哥,淑妃娘娘的侄子,程尽春。
那日悦来楼,她也是偶然瞥见过一眼的。
“这些不曾写明去处的借款,全是借给程少爷的?”
“是。”纪叔躬着一把年纪的老骨头道。
“可是既然知道是借给程少爷的,为何不在旁注上他的名字?将来要账的时候,也不至于空口无凭。”
“呃……”纪叔显然又一脸为难。
公孙遥想,她大抵是明白了。
李怀叙借这个钱,压根就没想过要自己的表兄还,自然也就不用在账簿上记上他的姓名。
她没有责怪纪叔,明白他既然敢一直这么做,显然是得到了李怀叙的授意。
她叫纪叔继续站在自己身边,而她则继续翻看着账簿,遇到有不理解的,便当面询问他。
一本看完,公孙遥对府上的情况总算有了些了解:
李怀叙好歹是个皇子,即便先前没有官职,每月也有不少的例银拿;而因为纪叔的操持,如今府上也有不少的铺子在收租,每年都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再加上宫里的淑妃娘娘,自从李怀叙出来自己建府单住之后,时不时便会拿出一点银子来补贴自己的儿子,所以这府上亏空,倒也实在不至于。
但因为李怀叙好赌贪玩,花钱又总是大手大脚,总共也没有多少富余就是了。
“既然如此,他还敢每月都借给程尽春这么多钱?”公孙遥回过头来再看那几笔借出去的账,只觉都不是小数目。
纪叔在边上赔着笑:“王爷同程少爷自小穿一条裤子长大,手足情分只怕是比诸位皇子都深……”
“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这不过一个表兄。”公孙遥嘟哝,俨然是不满意这等说法。
是日下午,等到李怀叙回来,公孙遥便将账本甩到了他的面前。
“这么多借出去的账,你打算要回来吗?”她指着明晃晃被圈出来的几处地方道。
“嗯?”李怀叙凑近看了看,恍然大悟,“这是表兄的账,平日里总是在一块儿吃吃喝喝,少不了要他掏钱的时候,我就每个月给他匀点,让他不至于过的太惨。”
公孙遥疑惑:“你们平日里吃吃喝喝,不都是一群人聚在一起?怎的每次都要你掏钱吗?”
“还有程表兄,我记得舅父好歹也是个闽州刺史,怎可能没有钱给他?”
“那能算的了几个钱。”李怀叙满不在乎,“舅父一生廉洁,不畏强权,表哥自小到大都没少吃苦,如今好容易我长成了,有钱有府邸了,带他同乐也是应当的嘛。”
他说罢,讨好地转到公孙遥身后,双手摁上她的肩膀:“知道王妃今日看了一日的账簿,定是累坏了,来,我给王妃松松肩,王妃今夜用了晚饭,早早地上榻休息,睡个好觉。”
公孙遥肩膀一抖,不是很习惯他这样摁着自己。
她转身推开李怀叙,告诉他:“不是不叫你花钱,也不是不叫你贴补表兄,只是你自己瞧瞧,本来你这府邸,该有许多富足,可就因为你的大手大脚,四处挥霍,现今根本不剩多少家底!”
“钱财都乃身外之物,王妃那般在意做什么?”
“你……”
“何况,你夫君我如今又封了王位,又得了官职,日后便是可以领双份的俸禄,咱们家日后还会缺钱吗?”
“不缺钱,可也不能乱花钱。”
公孙遥自小长在公孙家后宅,平日里吃的用的穿的玩的,全都是赵氏说了算,可想而知,并不是多么宽裕。
所以,但凡是有一丁点的钱落到她的头上,她都恨不能仔仔细细地存起来,待到真正有需要的时候再用。
李怀叙如今的这个过法,实在与她相去甚远。
“可吃喝玩乐乃是人之天性……”李怀叙欲要争辩道。
“我不拦着你吃喝玩乐,我只是想你吃喝玩乐的时候,与他们公平一些,总不能次次都是你掏钱吧?”
“我毕竟如今食邑万户……”
“那你从前呢,九皇子?”
公孙遥特地咬重了这最后几个字,提醒他当初还是九皇子的时候,可是并非有什么食邑万户,也并非有花不尽的钱财。
“那今时不同往日……”
“李怀叙!”
公孙遥板板正正,一丝笑容都没有地瞧着他。
李怀叙总算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收敛起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解释。
“明白了,那我往后同他们出去玩,偶尔记记账,不再每次都叫人把账记我府上就是了。”
不知道他心下是不是在打别的什么算盘,公孙遥听着他这几句话,面上稍微显露出了一丝满意。
可即便是这一丝满意,也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是日傍晚,迎着夕阳余晖,有一道摇摇晃晃的身影清风飘逸着便就进了李怀叙的府门。
“表弟啊!”
程尽春显然喝多了酒,脚步虚浮,跌跌撞撞,手里还拎着一只四处晃荡的蛐蛐笼子。
“你这几日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你说你成个亲,怎么能把兄弟们都忘了呢?”程尽春边走边道。
“我跟你说,你,你,你明日,必须得去齐家酒楼!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表兄我掏了多少的钱……那群小兔崽子,简直不干人事,一个个的实在是太过分了!”
他大着舌头,满身酒气,一迈进厅堂就晕晕乎乎地蹲坐在了地上。
“……”
李怀叙满面僵笑地扶住他,暗地里掐着他的胳膊,只希望他别再说话了。
“嗯?你掐我做什么?”
可程尽春显然还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拍下他的手,又像个无忧无虑的孩童般,笑着问他:
“嘿嘿,还有,表弟你最近手头紧不紧?你刚成了亲,又封了王,定是有不少钱财进益的吧?再匀表哥一点儿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