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一言不发,默认了江无双的话。
江无双笑意吟吟:“你不用着急,先看看你离开之后世界是什么样吧,我们都经历过这一步,可不是谁都有机会看到自己死后的世界。”
时寒黎刚要说话,江无双在唇边比了个嘘声,她拉过时寒黎的手,“来,先看看再说,这种奇妙的体验可不能让你错过。”
也许是因为她多存在了几千年,也许是因为她身上带着一种让人亲近的气质,时寒黎想了下,还真的跟着她坐下来,首领也坐在了她的另一边,江无双快乐地招呼了一声小二,世界任劳任怨地把屏幕给他们打开。
于是时寒黎就看到了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事情。
面对世界的问题,她看向世界:“你选择殷九辞做朽灵王很不稳定。”
世界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无论是否承认,你们人类是最容易受到感情裹挟的生物,在大千世界中都具有绝对的独特性。”
感情。
时寒黎抚上自己心口的位置,明明是个死人了,她的心脏却前所未有地有力地跳动着,她看到因为她的离开而痛苦的人们,她的心也在难受,这是感情的驱使,她在乎他们,无法漠视他们的痛苦。
但她不可能选择自己回去,即使她还有身体可以复活,她也不会在父母和自己之间选择自己。
“我的选择不变。”时寒黎坚定地说,“把我父母放出来,这就是我的愿望。”
首领和江无双都没什么意外的样子,也许世界也不意外,看时寒黎看了那么久,他们都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一点我必须强调一下。”世界说,“每一个灵魂都是独立的个体,他们转世之后会再也不记得你是他们的女儿,也未必会再次结为夫妇,这样你都可以接受么?”
“可以。”时寒黎说。
“好的。”世界静默了几秒,说,“许愿通过,阿依苏和陆恒的灵魂已经重新进入轮回,他们不会有前世的记忆,将开启新的人生。”
尘埃落定,时寒黎的眉宇间有一丝什么悄然放下了。
最后想做的事也达成了,时寒黎不知道接下来还能做什么,江无双拍拍她,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继续看吧,现在危机还没有解除,你不担心他们能不能做到预言里的内容吗?”
“那是他们的事了。”时寒黎说,“我已经完成了我能做的。”
江无双望着她:“你这性子还真是特殊,我看了几千年,还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
时寒黎不置可否,不过现在也的确没有什么别的事可做,于是三个人就继续看世界的发展。
比起失控的殷九辞,可控的齐听寒马不停蹄地投入到研究当中,这是目前全体人类所关注的最高目标,连宇文姚迦都在交代好云海大陆的事务之后,启程前往中心基地。
比起之前倩倩那一队的浩浩荡荡,她只有孤身一人,她身骑金蛇,气势足以胜过千军万马。
在路上她经过曾经的乌洛塔卡干,看到了守望在这里的五只异兽。
它们都已经醒了过来,但是不愿意离开这个小小的岛屿,雪球认识宇文姚迦,在发现来的人不是时寒黎之后,只有雪球对她示意了一下。
那棵枯树已经开始抽芽,宇文姚迦在树下站了许久,忽然攫取到了某种力量,她继续启程,仅用了三天的时间就抵达了中心基地。
金蛇降临,宇文姚迦从蜿蜒巨大的蛇身上走下来,像是莅临的女王。
这也是绝大多数人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领主,如今唯一的五阶进化者的身份又给她神秘的身份增加了强悍的面纱,众人眼含敬畏,看着宇文姚迦面无表情地走向李慕玉,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两人视线相对,没有爆发任何火星,李慕玉简单示意,张青黛,倩倩和柯语凡三人激动地扑到了宇文姚迦身上,紧紧地拥抱她。
“大姐头!”
“姐姐!”
宇文姚迦眼神柔和,对她们说:“辛苦了。”
之前他们一直维持着联系,现在宇文姚迦对情况也算了解,她先问的不是地磁塔,而是:“殷九辞还没来?”
李慕玉沉沉地摇头:“李鹤在根据他留下的数据往下推,多亏了他,研究才没有停滞下来,据说这东西就像地磁塔一样,一旦中途停止,就要全部重新开始。李鹤现在还在坚持着,但是没有殷九辞本人,他们不敢确定数据的正确性。”
宇文姚迦眉眼露出凌厉的光,“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地磁塔,磁极不解决别的一切都白说。等这件事结束,我去趟宿星大陆。”
李慕玉只是苦笑一下,哪怕同为五阶,宇文姚迦也未必奈何得了殷九辞,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们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来不及为还没发生的事担忧。
殷九辞在做什么?他什么都没做。
那天的谈话之后,他就仿佛真的变成了死人,或者说他的灵魂已经随着时寒黎的离开一起被抽走了,他坐在瓦尔族领地的悬崖上,没日没夜地看着天空,身边白焰花开得依然绚烂,他不吃不喝,一天天地变得苍白枯槁。
这些人里只有江逾知道殷九辞在做什么,但他阻止不了他,殷九辞现在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哪怕江逾气急之下把他踹倒,他也只是眼珠木然,没有任何反应。
灌进食物也没有用,不说能不能灌进去,就连强迫他喝进去的水他也能吐出来,江逾毫无办法,只能放任他这样一点点地杀死自己。
即使殷九辞五级的次生物,在这种滴水不进的情况下最多也只能坚持一个半月左右,他这样就是在自杀。
在江逾又一次来找他的时候,他已经变得前所未有的虚弱,但他仍然坐在那里,两条腿搭在峭壁上,身形摇晃着仿佛要随风归去。
他不再有任何骄傲和锐气,连末世前的流浪汉都看起来比他意气风发。
“不要再管我了,我的身体和意志都已经不想活了,它们都在排斥,我没有办法。”殷九辞说,“我就是卑鄙懦弱的小人,我活不下去了,我现在就想进那个洞里去看看,要不然我现在已经死了。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要再来打扰我用最后的时间和她在一起,我求你了。”
他坐在距离天空最近的地方,就是想和时寒黎在一起,除此之外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任何事情。
江逾神色悲伤,但任何人都无法拉回一个决心求死的人,现在活着本身对殷九辞来说就是一个负担,除非时寒黎现在出现在他面前,否则没人能阻拦他走上这条无归的路。
江逾离开了,殷九辞继续望着天空,用力地眨了眨眼睛。
他的眼睛已经开始模糊了。
但他反而露出痴然的喜悦,他伸手虚虚地抓向天空,似乎握住了某个人的手。
江逾以为在大巫的人选确定下来之前殷九辞就会死亡,但是就在一个月之后,一件意外的喜事发生了。
风栖醒了。
在风栖之前,程扬在时寒黎离开一周之后就恢复了意识,在得知时寒黎的选择之后,他整整三天没有出声,也没有动过,他的母亲特意从研究所回来,陪着他待了一晚。
这一晚冬如梅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抱着她的孩子,慢慢地拍着他的背,就像儿时一样。
她的孩子是世人敬仰的英雄,是那个伟大的人最信任的伙伴,但是她知道,现在是她的孩子最脆弱,最没有安全感的时候,而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母亲的怀抱。
程扬伏在母亲的怀里,直到几个小时之后,他才猛然打了个哆嗦,仿佛是刚刚醒过来一样,呜咽着痛哭失声。
第二天,他们回到各自的岗位,继续守护时寒黎救下来的世界。
而现在,风栖也醒了。
从风栖昏迷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数个月之久,外面的世界沧海桑田,他像是从长长的梦魇中醒来,眼神恍惚的时候,被迎面扑来的程扬抱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