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一个人。”时寒黎说,“我有几个同伴,它们在乌洛塔卡干的旧址。宇文,如果这一切都能结束,我求你帮我照顾它们。”
宇文姚迦的眼睛蓦然一红,这哪里是嘱托?这分明是交代遗言。
她被太多浓烈的感情填满了,但她不能表露出来,在这个她的领地里,她无论何时都必须保持冷静,这样才能让其他人安心。
“寒黎,不要急。”她试图先稳住时寒黎,“我知道你也许从瓦尔族那里得知了一些信息,但我们此时此刻所面对的,是没有任何先人面对过的情况,他们的经验未必适合我们,就算你按照他们的指示去做,也未必会达成你想要的结果……”
她的手越收越紧,显示出她的内心绝对不像表面这般冷静。
时寒黎安静地听着她说话,能感受到她那种惶恐的急切。
宇文姚迦的确很聪明,也很有远见,但人终究无法超脱自身的局限性。宇文姚迦不知道太多的事,她现在能说出来的,是她能想到的最有可能劝动时寒黎的道理,如果时寒黎没有经历过传承和与世界的对话,她也会承认宇文姚迦说得很切要害。
看着时寒黎默不作声的脸,宇文姚迦如何看不出她的不为所动,她急促地呼吸一下,突然站起身来。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战斗,这是我们所有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生物共同的战斗,你不能倔强地一个人去承担这一切!”宇文姚迦说,“如果你就这么去死了,危机还是没有消失该怎么办?你没有第一条命回来了。”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无法控制地沙哑起来。她用力地偏过了头,指尖在眼角轻点一下,又转回目光,紧紧盯着时寒黎。
她还要再说什么,时寒黎却开口了。
“在战斗的人从来的都不只有我自己,你们所有人都一直在战斗。”她抬起的眼睛又变回了黑色,“为世界战斗是在战斗,为自己战斗也是战斗,和敌人战斗是战斗,和自己的意志战斗,在生与死之间夺回活下去的勇气也是战斗。”
“你们都还活着,就是战斗的结果,如果你们全都死了,那就算我能救下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意义。”
宇文姚迦口唇微张,酸涩堵涨的感觉弥漫至她的全身,她一个字都说不上来了。
谢乔已经潸然泪下。
“……你为什么,明明看上去都没有什么感情,却偏偏拥有这么干净的灵魂。”谢乔啜泣着说,“我们所有人和你比起来都肮脏得像是从污泥里爬出来的,你为什么不能自私一点?但凡你自私一点……”
“我很自私,因为我不会听任何人的意见,你们说得再多,对我都没有作用,所以不必再说了。”时寒黎目光怔然了一瞬,突兀地柔和下来,“我的确没有感情了,但我体会过,我知道那是多珍贵的东西。虽然我没有了,但我可以保护这世界上的其他感情。”
宇文姚迦嘶哑地说:“你说什么?”
“感情很沉重,也很痛苦,它让我意识到什么是失去,什么是不舍,让我以前能漠然面对的事,都变得复杂起来。”时寒黎轻声说,“即使是这么痛苦的东西,如果能选择的话,我还是想要拥有。”
宇文姚迦重重地颤抖了一下,她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泪水,放任自己被无穷无尽的绝望淹没。
她知道,她劝不住时寒黎了,时寒黎想做的事,从来没有人能阻止她。
她闭上眼,眼泪不尽地从眼睫下溢出,浑身发颤,指甲深深地扎透了手心。
但仍然无法抑制住她的绝望。
宇文姚迦缓缓地半跪在时寒黎的床边,仰头用婆娑的泪眼望向时寒黎,只觉得面前的这个人那么遥远,远得她再也无法触及。
“我后悔选择这里了。”她哭泣,“但我又庆幸我选择了这里,我不想做那个放你去死的人,但我庆幸我还能见你最后一面。”
“大姐头!”
“你能阻止时寒黎么?没人能挡在时寒黎的前面,挡路的都是敌人。”宇文姚迦低下高傲的头,用脸颊轻轻贴上时寒黎的掌心,泪水不断地从她的眼角滴落下来,同样没入时寒黎的掌心。
时寒黎感受着手心湿润的触感,目光柔和。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巨响,整个地面都摇晃起来,时寒黎眼神一变,宇文姚迦和谢乔都没动。
“不要担心,这岛暂时沉不了。”宇文姚迦抬起头,认真地看向时寒黎,“不管你要做什么,起码,过完明天,好不好?”
时寒黎说:“明天?”
“小傻子,你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了吗?”宇文姚迦哽咽,“明天是你的生日啊。”
时寒黎恍然,她当时不知道自己的具体出生日期,宇文姚迦他们给她庆祝的日期正是明天。
“你想吃什么?”宇文姚迦还挂着泪水,却已经不再崩溃,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整理着自己的情绪,“能做的选择不多,但我们的食物储备还比较丰富。”
她忐忑地望着时寒黎,没想到时寒黎还真的思索起来。
“有……蘑菇么?”时寒黎说,“我想吃谢乔做的蘑菇汤。”
谢乔眼睛一亮,马上回答:“有有,我明天就去给你做!”
时寒黎看向她:“可以现在就做么?我很久没吃东西了。”
谁能拒绝这样的时寒黎?宇文姚迦和谢乔的心都要碎了,谢乔毫不犹豫地转身:“稍等!”
她大步离开,时寒黎看向剩下的宇文姚迦,用随意的语气说:“谢乔的手艺太好了,从你这离开之后,我再也没吃到过那么好吃的蘑菇汤。”
宇文姚迦慢慢地在她床边坐下来,“等过完明天,我送你上去。我们说好,万一没有作用,我们就马上停止。”
她还没有放弃最后的希望,她想要在最后时刻冲上去把时寒黎拉下来。
宇文姚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了,她甚至无法分清自己是希望时寒黎成功还是失败。
她嘴唇颤抖一下,执着地说:“我一定要和你去。”
时寒黎看着她,说:“好。”
宇文姚迦紧绷的肩头就倏然瘫软了一下,她勉强地露出一抹笑,声音却忍不住发颤:“寒黎,你害怕吗?”
“我害怕。”时寒黎毫不犹豫地说。
宇文姚迦抖了一下。
“我不害怕死亡,我害怕我的死换不来想要的结果。”时寒黎说,“但是你说会看着我,我就不害怕了。”
宇文姚迦震惊地看向她,脸上露出似背似喜的神色,她心中的感情达到了顶峰,忍不住靠近了一些,“寒黎……”
然而下一秒,她脸上的所有神色都凝滞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时寒黎,瞳光已经涣散,她拼尽全力维持着最后的清醒,声音凄厉:“不……!不要这样!求你,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