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锦楼盯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出一丝负面的情绪,但他失败了,即使在说着这么冷酷的话,时寒黎的眼睛还是这么干净,有别于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
“明明是个杀神,你的眼神却像山林里的白鹿一样。”他低声说,看到时寒黎眼神一凝,他轻笑,“我懂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不清楚他们的嘴脸呢?即使是最小的孩子,当他们获得凌驾于另一个人之上的实力,也会做出令人作呕的举动,更何况是这些东西长大后的物种。”他也毫不顾忌地逼近时寒黎的脸,两人的鼻尖几乎对在了一起,岑锦楼在笑,他的瞳孔深处却仿佛禁锢着一个歇斯底里地痛哭的灵魂。
“你以为我害怕么?你觉得我怕死?怕侮辱?怕被折磨?这些我全都经历过了,你们还有什么能威胁我?只有一个唐可心!”他嘶哑地说,“你利用一个无辜的女孩来牵制我,不就是想从我身上获得些什么吗?还是说你想让我道谢?我该谢谢你救了唐可心的命,还是该谢谢你到现在还没有杀了我?”
时寒黎没有动,岑锦楼伸手抚上她的脸,“我觉得现在真正应该担心的反而是你,你的确能杀了我,但你就那么确定我没有一点办法把病毒送进你这五阶的身体?时寒黎,万一你感染了病毒,成为和我一样的东西,这些为你马首是瞻的人还会听你的么?你还会是盛名烜赫的人类希望么?怎么办,我突然不想就这么妥协了,我好想看看你变成次生物之后,其他人会露出的表情啊。”
“我看不懂你。”时寒黎说,“你一边为了唐可心自投罗网,为了见她一面哭得要死要活,一边又好像满不在乎她的命,你也不在乎自己的命,你是不是有精神分裂?”
岑锦楼笑得更厉害了,“变成次生物之后人类还能用他们的疾病给我定义么?我想想,精神分裂,性别认知障碍,狂躁症,心境障碍,还有些什么?我都不记得了,不过我也不介意给我安上更多的病名。”
时寒黎观察着他的瞳孔深处,“所以,你其实并不在意唐可心是不是还活着?”
岑锦楼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消失了,他静静地凝视着时寒黎的眼睛,说:“我真的很喜欢你的眼睛,想把它们挖出来做成标本放在我的床头。”
时寒黎面无表情。
岑锦楼说:“你为什么不惊讶?你们不是全都坚定地认为我在乎可心在乎得不得了么?我自己都要相信了,我为了她放弃了我之前拥有的一切,成为一群人类的阶下囚。”
“疯子做出任何事都不会让我惊讶。”时寒黎说,“你是为了表演给其他人看,还是为了让你自己相信,你分得出来么?”
“什么,你居然在认真地和我探讨这个问题?就这么踩在我的裙子上和我脸贴脸地说?”岑锦楼面露吃惊,“时寒黎,你可真是……奇妙。”
“是什么?”
“是……什么呢?”岑锦楼目光又开始迷离,“我很久没有问过自己这些问题了,十六年来我一直在反复地诘问自己,为什么我和正常的孩子不一样?为什么我明明觉得自己是个女孩子,却偏偏长了个男孩的身体?为什么没有人理解我?为什么我只是和他们不一样而已,他们却要对我做那些事?为什么连报警,都要被警方轻蔑地打量,问我是男是女?问题太多了,我后来就不再我问了,因为很多问题都没有答案,你问我在不在意可心还活着?我不知道啊,从小到大,只有外婆和可心没有对我做过什么,她们不会骂我,不会把我送去电击,不会因为我的不正常,而认为那些发生在我身上的事都是我活该,我真希望她们活下来啊,听到她们死在图柳市的时候我愤怒地杀死了告诉我这个消息的人,谁说我不想让她们活着?但是当我真的得知可心还活着,我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他又贴近了时寒黎一分,额头抵住了时寒黎的,像是在汲取某种力量,他痛苦地闭上了那双漂亮的眼睛,“死去比活着轻松多了,疯子比正常人轻松多了,可心还活着,作为人类活着,她该怎么继续活下去?没有人会照顾她一辈子,在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死去总好过熬过所有折磨之后再痛苦地死去,我恨你没救她,也恨你救了她……活在这样的世界上究竟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呢……”
“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挺滑稽的。”时寒黎不为所动,“这个世界变成炼狱,也有你们面具人一份功劳。你没有想过自己照顾她么?”
岑锦楼闭着眼,抽搐着笑,“是啊,我一视同仁地蔑视所有东西,人类的,次生物的,丧尸的,有什么不同吗?都是一群烂肉而已,包括你和我,都是一坨烂肉。”
他睁开眼,长长的眼睫上沾着细小的水珠,“和我贴这么久都没有变过什么表情,你真勇敢,为了你这份勇气,我就告诉你一个消息吧,人类不知道的消息哦。”
时寒黎沉默地盯着他。
“我不可能照顾可心的,我没有那个机会了。”他的笑容里有些凄艳的气息,像一朵开到极盛的花知道自己即将衰败,“金光告诉你过你吧,所有次生物都是病毒操控的傀儡,等级越高,就是越高等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