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晏锦舟忽然又喊住他。
宁不为仓促地转头看向她。
晏锦舟不知道什么时候用了个清洁术把脸上的血污洗净了,对着他露出了个十分灿烂的笑容,而后胳膊支在膝盖上懒洋洋的冲他摆了摆手。
“一路平安。”
宁不为鼻子一酸,几乎用上了生平最快的速度赶往寂庭宗,却被告知明桑不在宗内。
明桑的小弟子认识他,也认识晏锦舟,道:“师父他两个月前就去暗域了,晏施主还特意来给他送行——哎!”
宁不为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又被晏锦舟摆了一道,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将他耍得团团转。
等他在路上抓了个医修回去时,酒窖里只剩下晏锦舟没了呼吸的尸体。
她姿势慵懒地靠在那里,脸上还带着算计得逞的笑。
那个医修被吓得落荒而逃,宁不为解开护着她的层层阵法,一块破布晃晃悠悠地飘到了他手中。
那破布上是用手指沾着血写上的遗书:
‘乖徒弟,劳驾在浮空境找个地儿把我埋了,里面多设置些阵法,别让人来扰我清净。
不用守孝,看见你就头疼。
晏家那宅子不错,搬来给我守墓。’
宁不为对着晏锦舟的尸体磕了三个响头,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晏锦舟没了呼吸,身体却还是温热的,宁不为低头看向她,张了张嘴,“……师父?”
酒窖里一片死寂,无人应答。
他终于确认这不是晏锦舟的另一个玩笑。
按晏锦舟的要求将她安葬好,宁不为又回到了梨城。
晏锦舟直到死都没有跟他说罪魁祸首是谁,但很显然,她是去了凡间界受了重伤,又被严家的人围堵在了巨塔前用阵法生生耗干了仅存的一点生机,不然也不至于连半天都撑不住。
宁家倾覆后的这二十年,晏锦舟一直在教他本领护他周全,即便这个人吊儿郎当还时不时就会失踪,但在他心里早已与亲生父母无异。
他虽然发誓不会追查宁家和晏锦舟在凡间界的事情,但他不想放过严家。
现在没人会管他了。
于是他提着朱雀刀,进了严家的门。
他虽修为高,但年纪尚轻,心中又满腔愤恨,抱着的是同归于尽的念头,灭了严家满门。
他握着朱雀刀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尸山血海里,心里却空落落的什么都抓不住。
晏锦舟说得很对,报仇果然是件很没意思的事情。
没人会在他不安分地去挑衅崇正盟之后给他撑腰,没人会不耐烦地教他阵法符篆,也没人回天天追着他打骂他欺师灭祖。
他杀光了严家人,可他再也没有师父了。
他受了重伤,奄奄一息躲进了时迹坊的酒窖,一坛一坛地喝窖里的梨花酿,舌根苦得发疼,却不管喝多少都喝不醉,闭眼睁眼都是晏锦舟被掏空的丹田,耳朵边是他一字一句对着天道发下的重誓。
不查就不查了,他不查了。
晏锦舟一个自由自在的散修,犯不着为了宁家出生入死,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宁不为喊她一声师父,要不是他一直和晏锦舟拧巴着这股劲,晏锦舟也不可能为了他天天去查宁家的事情。
宁不为将坛子扔开,扶着窗户哇得一声吐了出来,浑身的经脉都在作痛,伤口处的血顺着胳膊淌到窗台上,控制不住的黑雾尖啸着往他眉心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