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唯一抬头,一颗黑色的水滴在自己上方悬空滚动。
傲慢原营地。
没有新的历险者加入,人们的生活有些无趣。收割者们在绿色的平原上站成了凝固的雕塑,有学画的人找出纸笔,远远坐着写生。谢白站在营地边缘的缓坡上,心里有些话想说,但回头时才想起,文锋和季春月都不在。
营地里人虽然不少,但能够与谢白交心的只有夫妇二人。或许是“回去”的愿望太强烈,他们一方面无比珍惜生命,一方面又强烈地想要探索“鸟笼”的秘密,谢白很喜欢他们的脾性。
夫妻二人和余洲他们前往旋律营地,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谢白不知道余洲是否安全,他有些忐忑,这种心情只会出现在他想起余洲的片刻时间里。很快,有别的事情占据了他的心思,他把余洲放到思绪的角落,暂时忘记。
在坡上吹着凉爽的夏风,他甚至轻轻哼起了一首歌。
蓝色的天空中,一颗黑色水滴破裂了。水膜落在谢白身上,一个呼吸的时间,谢白消失在平原上。
十八个营地的首领,在这一天的同一个时间,被水滴袭击。
水滴裹住他们,瞬间移动到星落之地的岸边。
首领们均是男人,相互之间见过几面,但这样被小十召集还是头一次。谢白想起他和小十见面时分明是在北方的裂谷之中,他环视周围,除了小十之外,在距离海岸不远的小岛屿上影影绰绰地看到了几个人影。
和以往不一样,小十这回并没有遮掩自己的躯体。十几条蛇尾在地上蠕动,她靠坐在石头上,很久没有说话。
首领之中无人开口,他们熟悉小十的喜怒无常。众人相互用眼神交流,也不敢作出太大动作。
谢白好奇岛屿上是什么人,他无意发现老胡也注视着岛屿上的人影。两人目光相碰,老胡微微张口,无声说:文锋,季春月。
谢白心中暗惊。
余洲等人离开傲慢原之后发生了什么事,谢白并不知道。但见过樊醒露出真面目的胡唯一已经猜测到,这些人顺利找到了小十,并援救出自己的同伴。他强烈地不解: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才能在笼主这般怪物手中救人?是否有人受伤?是否有人死去?他愈发感觉不安:笼主把首领全数召集,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小十开口了。
“我的兄弟来接我,我得走了。”她说,“以后‘鸟笼’就交给你们吧。”
除了胡唯一,众人无不震惊。胡唯一立刻想起樊醒的模样,笼主所谓的“兄弟”必定就是他。他心头雪亮:显然笼主与樊醒,都是这个“缝隙”里的生物,他们比历险者自由得多。
“您去哪里?”谢白问。
“去别的‘鸟笼’玩玩。”小十说,“我在这里呆太久,太无聊了。”
众人面面相觑。
小十的蛇尾半浸在海水里,轻轻拍打。她不说话,首领无人敢开口。在目光递送之间,所有人心里都藏着同一个问题。
“谁是下一个笼主?”小十说,“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最年轻的首领开口:“为什么要走呢?我觉得您当笼主就很好,如果您想经历不同的世界,可以把普拉色大陆的形状、季节改变。我们舍不得您。”
他笨拙地赞美,也不知自己马屁是否拍对。但他一开口,其余人纷纷附和,生怕自己话说得不够及时、响亮。
小十等他们讲完了,目光在始终没出声的胡唯一和谢白之间移动。
“总之,你们推举一个吧。”小十说,“推举一个你们认为适合当笼主的人,他不用对我下杀手,我和你们不是同一类生物,我有进出‘鸟笼’的办法。普拉色大陆我会留下来,笼主可以重新设计自己的土地,也可以在原有的土地上继续发挥。”她摊手笑道,“不用担心我,我在别的地方会过得更开心。”
众人沉默。他们当然不是为她担心。
小十又说:“那个人是不是好人,无所谓。重要的是,他当上笼主之后能跟你们有商有量,或者,他愿意为你们打开前往下一个‘鸟笼’的门。”
终于有人大声问:“下一个‘鸟笼’……是可以离开这个世界的‘鸟笼’吗!”
小十的尾巴继续轻轻拍击海水,她被浓密白发遮了半张脸,但仍露出完美漂亮的笑容:“当然。”
短暂的沉寂后,首领们压抑不住自己的兴奋,哗然声四起。
但没有人开始讨论。首领们在最初的激动褪去后,各怀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