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以前宁华璧曾笑着说,小宴是天生的艺术家性格。

他对建筑形状、色泽、光影透过玻璃钢结构所产生的变幻极为敏感——

远甚于人和人相处时晦涩而难以言说的复杂心思。

因为太过用心,庄宴甚至没有注意到,几个小时后,陈厄回来时军靴踩在地上的响声。

待机的机器人抬起头,要向主人打招呼。

陈厄用手势制止,声音偏低地问:“他还在学习?”

“在做设计。”

陈厄嗯了声,玄关处换好鞋,把长风衣挂在庄宴的旁边。

他去厨房喝水,身上带着酒气。

庄宴没关门,从那个角度,陈厄恰好可以看到Omega认真沉思的模样。

庄宴皮肤很白,衣服是米色,脖颈因为要画图而微微向前弯着。领口露出的皮肤像瓷,细腻而不带半点瑕疵。

手指细长白皙,握着笔。笔尖在纸上一道一道地画出复杂的线。

带着醉意,陈厄漆黑眼眸低垂。他静默地凝望着庄宴,却懒得出声。

也许是因为庄宴太专心,而且太过漂亮会显得难以靠近。

忽然想起刚到边境那年。

陈厄带着小队深入小星球的地底矿洞。矿道蜿蜒,暗河密布,一支手握脉冲武器的反抗军在地下东躲西藏,最终还是被陈厄找到,然后全数歼灭。

这一战打得太惨烈,定位装备能量耗尽。

往回走的路又长又难熬,军用的照明灯也快不行了,他们得尽量省着点,轮留一盏一盏地开。

过了一片悬针似的暗岩,再转个弯,终于找到来时趟过的暗河。

午夜十二点,暗河上浮着绵延的光点,是萤虫轻沾水面,如同倒映流淌的星河。残存的队员都精神一振,知道马上就能活着出去了。

河水很浅,只到膝盖的高度。

陈厄在最前面开路。

他那时还年少,还没在无数次生死关头把自己打磨成一把锋利的剑。他的体力将近透支,脚步沉重,腹部有一道又深又长的,要一直强行按压不然会渗血的伤。

暗红干涸的血污,凝在脸颊上身上。

当他踩进冷河中,血腥味和硝烟味顺着水流荡开。脆弱的萤虫成群地惊起,又往下坠,成了一片陨落的光雨。

太过漂亮的东西向来易碎。

比起豢养与保护,陈厄更擅长的其实是屠戮与毁灭。矿洞只是一个开始,后来他摧毁过的太空基地,比庄宴在中央星喂过的小动物还多。

这些年里,陈厄每次回到中央星见到庄宴,指尖碰着Omega后颈的时候,向来是克制隐忍与破坏欲交织。

深秋,窗外风声凄寂。

陈厄在酒席上多喝了几杯,醉意让平时压抑的念头膨胀。

他想,如果庄宴抬头看自己一眼。

秒针一格一格地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