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到天光快要破晓时才念着魏桀入睡,然后重回到了当时相遇的梦境里。
入目是一片残破的白。
这梦境原本已经坍塌了,现下被重新修补了起来,因为修补的力量过于薄弱,梦境的边缘不断被虚空腐蚀,又被执拗地构建起来,斑驳脱落的白色像是凛冬时鹅羽般的雪,魏风林伸手接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触碰到。
他踩着倾斜的落脚点,向不远处的人影走去。
那人抱着手臂蹲坐在残破的阵法中心,似是感应到了魏风林的接近,微微抬了下头,又将脑袋埋进了臂弯里。
皮肤是白的,头发是黑的,没颠倒过来,身上穿的也是先前那件居家的短袖,是他家的孩崽子没错了。
小祖宗如今遵纪守法,五讲四美好青年,不至于再被关押起来,而且看他一副自甘将自己种进地里的样子,显然是故意藏到这里来的。
或者说是躲,独身一人躲进了这个曾经将他困束千年的放逐之地。
地面上的阵法不知以什么画就,有种令魏风林不适的邪性,魏风林顿了顿,还是在妖魔的近前席地坐了下来。
魏风林用小熊碰了碰魏桀的胳膊,妖魔伸出一只手将小熊接过来,揣进怀里,却依然深埋着脑袋,只给魏风林看发旋。
因为他家孩崽子玩失踪而动的火气在见到对方之后,又消了怒意。分明是在梦里,魏风林却有种真实的疲惫感。
“发现你不见了之后,我很担心你。”
妖魔将话语直接传到魏风林的脑海里,这样就不会被魏风林听出他声音里的哽咽,“你不再需要我了。”
不再需要他的庇护,甚至不再需要他的爱。
他道:“现在的我对于你来说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负担。”
“我没将你当成过负担。”魏风林叹声,“虽然有时你很缠人,但是多数时都很乖,现在还会帮我晾洗衣服,整理房间,有帮到我的忙,我跟你相处多数时都是很愉快的。”
魏风林提起笑意,在妖魔的脑袋上揉了揉,“学会用成语了,值得表扬。”
魏桀抬起一双泛红的眼,眼中却并未因为魏风林的话重新燃起希望,“可是你不喜欢我了。”
他将魏风林细细打量,收敛了情绪,忽而笑道:“不过没关系。”
“忘记无所谓,不想记起我们先前的记忆也无所谓,我会让你重新接受我,重新喜欢我,重新爱上我。”
千年的苦怨离别都没开解的执着,又怎会轻易善罢甘休。
如魏风林对他所说,他需要学着适应。但适应这种落差也是需要时间的。
尤其魏风林对他日渐疏远。他可以理解,但难以承受。
悲伤到一定程度时的感觉是痛。
人类的承受能力太脆弱了,凡化的邪神总是难以对情绪进行自控,魏风林越是与他划清界限,他自控力的壁垒就越薄弱。
他想彻底占有对方,想吞吃对方,想将他所感触到的痛施加给他痛楚的源头。
但他不想做出丧失人性的事情,不想让现在的魏风林看到他血腥残酷的一面。
邪神选择了不想。
妖魔的眼瞳在兽与人之间切换着,自控着暴戾的破坏欲,低声,“你先走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冷静下。”
与妖魔相处久了,这次入梦倒是能轻度地共情到对方的负面情绪了。魏风林没有留他家崽子独自散发怨气,沉静了会儿,用上了哄孩子时的语气,“你不跟我回家吗?”
妖魔听到回家这个词,眼一眨,又掉起了金珠子,用声音回道:“天亮后我就出不去了。”
先前他家祖宗大肆作祟时,确实都是在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