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策所能看见的仅限于这方圆三米的空地,他不能确定哪里是出口,更不知道自己如何来到这里的。
就在他揉着腰腹慢慢爬起来的时候,右方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吓得他跌坐回去,捂着尾骨倒吸一口凉气:“兄台,这就有点不道德了。”
“你漂到我家门口,还要挑三拣四?”竟然是个清脆少年的声音,那人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条烤熟的江鱼和用荷叶捧着的一瓢水。
戎策看他面目清秀白皙,竟然像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敢问兄台姓名?”
少年笑了:“舟楫,你呢。”
戎策一皱眉,发现藏在腰带内暗兜里的伏灵司腰牌竟然已被那少年拿在手中,颇有些无奈:“我叫戎策。”少年愣了下,又把玄铁腰牌翻来覆去研究几遍,并没打算还给他。戎策等得不耐烦了,问道:“我可以离开了吗?”
“当然可以,”舟楫不假思索回答,但随即又有些反悔,摸着伏灵司的牌子恋恋不舍,“但我喜欢这个,可以送给我吗?”
“不行。”斩钉截铁。
“那我不带你出去了。”
舟楫随即把腰牌藏在身后,阴晴不定的性格让戎策感觉到一丝难缠:“你若是喜欢,我回去找人给你做个差不多的。对了,你可曾见过我的刀?”
舟楫摇摇头,摸了两下伏灵司令牌上的花纹之后乖巧地将令牌递过去,嘴里还嘟囔着“练家子惹不得”。原来是怂了,戎策轻笑,伸手接过来时不小心碰触到他的手指,冰凉得有些瘆人。
这个地方本来就瘆人,一个只有一盏灯的黑暗空间中突然出现的清秀少年,想想都知道不是善茬——不过他至此都没有想要伤害自己的意思。戎策把腰牌收好了,背后的刀鞘还在,可惜那把血刺黑刀:“你若是发现了一把黑色的胡刀,可以到临泺码头边的望江客栈找我。”
舟楫伸手取下油灯举在身前,说了声:“跟我走吧。”
戎策闻言立刻起身,但身上的酸痛还是让他扯了扯嘴角,没有了血刺只能拿着刚才舟楫叉鱼的小木棍挡在身前当做防卫。
不多时,戎策听见了细细的流水声,他猜测这是个溶洞,江水连着地下河将他送到这里。他想问,但看舟楫一脸的不高兴估计问了也不会有什么答案,没想到这小孩还挺记仇。
戎策看见了河水,但分明是顺着流水却越走越深且不见日光,他忍不住发问:“我们这是要去哪?”
“出去,”舟楫简明地回答,思索片刻又补充道,“你若是不想跟我走,永远也走不出去。”
戎策默然,走过一个转角,舟楫手上的油灯照射到昏暗潮湿的墙壁,隐约照出舟楫的影子,模模糊糊跟随油灯的灯光忽隐忽现,形状是种无法言说的怪异,仿佛……他有三条腿。
那不是腿。戎策恍然,诧异到额头冒冷汗。他用裤边擦去木棍上的汗水,紧紧握在手中,下一个转身的时候一把握住舟楫肩膀,分秒之间将人按在地上,木棍作势要往他眼睛里插去。
舟楫扔了油灯,一手握住戎策的手腕,另一只手牢牢护在身前。
“你就是水妖。”戎策语气里的坚定不容置疑,舟楫想要反驳,那木棍又近了几分,再多用一分力就要戳进他的脑袋里。戎策没等到回复,继续说道:“水妖性寒,天生冷血,你既然已经能幻化成人,修为不浅。”
“我确实是蛟,”舟楫咽下口水,微微偏过头,“伏灵司的腰牌在,我伤不了你,不必对我这样提防。”
“你把腰牌还给我了,难不成是要我夸你懂得分寸?”戎策丝毫不敢放手,用膝盖顶住舟楫的腹部。
然而舟楫的反应并非戎策预料之中的,这是何等妖怪,戎策心知肚明,一个小小的腰牌压不住他。但,翻天覆地吞吃灵魂的妖怪,为何被赤手空拳的小千户按在石壁上?
戎策空出一只手掰过蛟的脑袋,拨开他耳后的头发。
伏灵咒枷,第一任伏灵司监察亲手写下的。
舟楫沉默地有些不自然,戎策看见他眼中竟然有一丝少年人的委屈和不甘,再仔细看那咒枷的落款,戴罪的期限是九十七年。伏灵司是太祖第三年才建成,然,开国距今已经一百二十年,怎么算都不对。
戎策心中有一个毛骨悚然的猜测,他问道:“你的咒枷为何没有去除?”
“这要问当朝天子,皇帝陛下了,”舟楫说话的声音带了几分怨气,“二十年前,正是耀贤王府被满门抄斩的时候。”
戎策一愣,忽然想通了整件事。
耀贤王,既是绎国耀王的后裔。一百二十一年前北朔开国皇帝叶骞声称当时的新帝篡改先帝遗诏,耀王才是继承大统之人。随后叶骞带着耀王从北部边疆杀入京城,新帝死于宫城之内,国师带着小太子出逃来到江南。
第二年,耀王宣布退位,叶骞登基,北朔建成。耀王的子嗣则被赐予耀贤王的亲王头衔,但手中已无任何实权。毕竟是绎国皇室血统,叶骞信不过,叶氏历代皇帝也信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