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这千年来, 众仙尊魔尊还不曾见他着急过火或是明显动了气的样子。这要仔细去想, 却也只是那一次处理古疯屠戮人间界之事时, 仙首难得显出了几分情绪,然,即便是那一次,亦是在他接任仙首之位之前。

故而,此时此刻, 面对仙首突如其来的、不由分说便冲天而起的怒气,莫说是直面这怒气的诡牙子了,在场的每一位仙尊魔尊, 皆是有些反应不及。

一时间, 众人尽皆将目光投向诡牙子,眼中疑问出奇一致——这诡牙子方才是做了甚么极致卑劣之事, 竟迫得仙首这般动气,关键是他们这么多人在场盯着竟是皆错过了?

诡牙子:“……”他若是说一句自己实在无辜, 也不知道在场众人能不能信……

而若说在场之中,唯一明了缘由之人,也便只有沈墨闫了。

沈墨闫目光微动, 看着半挡在自己身前之人。这个人,能执拗地寻他千年,亦能为了自己入妄入魔,如今闻及下作之人将他视作目标,自是无法容忍分毫。单单只是这般泄了些怒气出去,已是极其克制了。

沈墨闫的目光落在身前之人的侧颜之上,心头却如龙须麦芽混作了一团,又甜又软。只眼下自不是互诉衷情之时,他便也只得压了满腔的甜软,伸手轻轻勾住了白修岐垂在身侧的小指。

勾小指这一动作若是孩童做来便显得稚气,而若是两情相悦之人这般做来,却有着难以言说的亲密。沈墨闫的动作极小,众人的注意力又尽皆在诡牙子身上,故而并不曾有人注意到。

沈墨闫面上无甚表情,只随着众人一道看着诡牙子,手上却是勾着白修岐的小指轻扯了扯。被他这般一勾一扯,白修岐纵是有天大的怒气,也被勾扯得散了。

白修岐微微垂眼,轻吁了口气,身周涌动的气势便逐渐静了下来,待得他再看向诡牙子时,便又是那位冷静自持的仙道仙首了。白修岐略一思索道:“你言下之意,是还未曾对冽颜魔尊动过手?”

诡牙子见他平静下来,心头不由重重松了口气,闻言自是忙不迭颔首道:“是还不曾的。墨颜宫不同于沧海现,沧海现因着步夏山之故,想动上些手脚实在容易,然墨颜宫却守备森严,尤其是主宫,轻易不得进入。仙子与步夏山将安插眼线内应之事交于了我,只我还不曾将此事办妥。”

白修岐定定看着他半晌,突然道:“如今陷入这般境地,你待如何?”

诡牙子闻言一怔,他既被抓,自是想好了自己不会有好结果,只求被处置之时痛快些,莫要折辱磋磨便好。

白修岐不待他回答,续而开口道:“你心中实则是明白的罢,气运于修士而言,并非可有可无之物。”

此言一出,便见诡牙子浑身一僵。他张口欲言,然嘴唇开盍数次,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他虽自小·便修的魔道,然他修的诡术,便是从踏入修真之路始,便从不曾为着修炼害了人去。如古疯那般的疯子,一惯是被他所不齿。他自认于修真一路上,自己惯来坦坦荡荡,无愧天地。

便是这一次,也是因着那仙子与他言明,少了些许气运于修士无碍,他方才会同意,不过是一些无用之物罢了,予他一些,助他修炼又有何妨。

想到此,诡牙子终于抬首,瞪着白修岐扬声道:“仙子便是这般告知于我的,气运于修士而言,并无大用。”

白修岐看着他,轻笑了一声,道:“气运若是无用,那之前你们亲眼看着本尊渡劫失败,可有想过是何故?”

诡牙子眸光微动,却依旧咬牙坚持道:“修真一途,原本便非万全之道,何人能够保证自己一定能够飞升仙界!”

白修岐听罢轻轻颔首,似是赞同,却是又指了指一旁的纪红芙,道:“那你且问一问红绫仙尊,她那首席大弟子,被梅之序夺了气运之后,如今是何境况?”

诡牙子自不会问,他梗着脖颈瞪着白修岐,却是不敢侧首去看一旁的纪红芙。倒是纪红芙自己往前面前踏了一步,看着诡牙子面色沉沉,冷声道:“我那弟子天资出众又勤恳坚忍,以她水系天灵根之姿,即便将来飞升无望,如今也不应被困于区区金丹!且自被夺了气运之后,无论她去往哪一处洞天福地,便再不曾遇上好机缘,莫说得些好处了,能留得命在,已算是万分幸运!她因着你等受了这般多苦楚磋磨,到了你这儿,倒是能闭了眼昧了心地胡言一句气运无用!你——”

纪红芙愈说愈气,说至后来再说不出半句话来,她忿忿然咬牙,直接抬手掐诀便要朝着诡牙子击去,却是被在一旁候着的莫媚儿拦下了。莫媚儿拉了纪红芙的手,又娇声劝着将人带至了一旁好生安抚,这诡牙子如今看来仙首是不准备即刻处置的,想来定是有所安排,自不能随便打出个好歹来。

莫媚儿倒是不曾猜错,白修岐留着诡牙子与他攀扯半晌,自不是只为了引他心中愧疚,他将人留着,乃是有事要交于他去做。

诡牙子眼看着纪红芙被拉至了一旁,心头思绪已是乱作了一团。红绫仙尊的大弟子,他其实见过几次,确实是一位天资聪颖天分极高的小姑娘,却是不曾想到,上一回仙魔大会就已是金丹期,如今百年过去,却仍旧滞留在金丹期不得寸进……

“若当真如你所言,气运于修士而言并无用处,那为何在修士本人身上之时无甚用处之物,被人夺取之后反倒起了作用?”

白修岐看着诡牙子,见着诡牙子闻言面色沉沉,而后又渐渐僵硬,不由勾了些微唇角,语带轻讽道:“诡牙子,你何必自欺欺人,你心中分明知晓,气运乃是修士于修真一途上立命之根本,失了气运,谈何修真!你与那仙子与那步夏山,分明便是行着这世间最最丑陋卑鄙之事,满手血腥却假意不自知,如今的你,较之那古疯之流,又有何不同!”

这一番话,诡牙子听得目眦欲裂,眼见着他周身气势翻涌似有要入魔之态,白修岐被沈墨闫勾着的小指轻颤了下,而后便见沈墨闫抬手,将带着冰寒之气的灵力弹入了诡牙子眉心。

诡牙子身周气势缓了缓,白修岐便又看向纪红芙道:“红绫仙尊若想月师侄恢复如初,还望暂且静心,予此人弹上一支清心的曲子。”

乐修的曲子,其清心静气的效用可较之清心术要好上许多,除此之外,冰系灵力亦有同效,也便是说沈墨闫若是予诡牙子渡上几分灵力,亦能可行的。

只不过,白修岐又哪里会愿?能弹一首曲子便解决的事情,为何要耗费他家墨儿的灵力,想都不要想。

纪红芙被莫媚儿拉至一旁劝解了一番,自是早已冷静了许多,闻言倒也不曾推辞,抬手再次取出红绫琴,指尖微动,便奏了一首清心曲。

琴音袅袅,悠悠远远地飘荡在此间上空,带来安抚人心之效。一曲奏毕,诡牙子的面色终是缓和,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诡牙子看向纪红芙,低声道谢:“多谢红绫仙尊。”而后又转向白修岐,道:“若有我能出力之处,还望仙首不必客气,直说便好,我诡牙子自是无有不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