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到了我舅舅的书房,他书房里有很多书,三千道藏,三洞四辅十二类,百般奇书皆有,我恨不得一一看尽。我十岁得入皇轩家的玄机楼,那些皇轩家历代家主所藏之书都存于玄机楼,剑法枪法、江湖隐辛,什么都有。十三岁的时候我又到了创世图书馆,我突然明白,我纵使有再久的生命,都没有办法将这些书一一看完的。”
“所以永生又有什么意思呢?这一路,我能得多少便是多少了。”
“我曾遇见一个人,他要行至东煌的每一处危山巨水,他要穷尽他一生去看世上所有风景。可他一辈子都不会知晓奥尔海域的银鱼溯洄,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北域的冰山崩塌。有些人一辈子只喝一碗粥,看一条河。可那也是一生。”
“所以为什么要追求永生呢?我知晓我还有死亡,所以我能安心地行于这条路上。因为我明白,我终有一日可以不用在承受这一切,我可以好好躺下来彻底休息一下。”
“我知道我会死亡,这让我感觉很安心。”皇轩烬说。
“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维希佩尔说。
“那又如何呢。”皇轩烬靠在创世图书馆中央环形的栏杆上,“这一切都会消失的。”
他看向创世图书馆中央生长的巨大桉木。
“这里是创世图书馆,最下一层属于神,是神启,是神的遗迹。最上一层是诸神的黄昏,是最后的毁灭。”
“而中间这些,是人类的!”
少年摊开手,如同站在大幕升起时的灯光下。
他像是念着一出宣叙调,没有咏叹调的哀婉,却带着几分史诗般的恢弘。
“我们从神的余晖中走来,我们知道最终我们将走向黄昏,可我们在这神启与黄昏之间仍旧书写着我们的历史。机械、政治、艺术、历史、炼金、战争。这些都是属于人类的。”
“纵使我们知晓黄昏终至,知晓黄昏之后这一切都会消失,可我们仍旧创造着这创世图书馆中记载的一切。”
唐德经常说维希佩尔在创世图书馆的最高层待得太久了,这世上所有的一切对于他都变得像是一出戏剧。
他是从云端俯视众生的天神,合该高高在上。
而那个少年,他是从泥淖中挣扎向上的芸芸众生。
他是戏中人。是在观众席下悲欢的人。
就像那个少年曾在化为废墟的宫殿中念着一出出戏剧中的台词,或许之于其他人,他的一生也不过便是偶然听到的一两句戏词,无人能将他的一生从开场看到落幕。
“哥哥,你相信命运吗?”皇轩烬站在那巨大桉树下问。
“你呢?”维希佩尔问。
“我也不知道那东西是否真的存在。”少年说:“之于我,神只是个掷骰子的人。不过神尽管掷他的骰子就好,押上多少的筹码是我自己的事情。”
第169章 神之骰
03
科林斯教堂。
白鸽从灰色的飞拱上飞起。
“仁慈的我的父, 我来此求解我的惑。”面上带着黑纱的女人用手指掠过教堂漆红的长桌。
今天不是祷告日,来教堂的人很少。只有阿奎那一个人在忏悔室。
女人的声音带着点骄矜, 没有半分虔诚礼忏的意思。黑纱下女人的嘴唇红艳。
女人仰起头,黑纱下的脸精致如同精雕细琢的珠宝。
是卡特。
“夫人, 今天科林斯教堂并不对外开放,而且现在已过了祈祷的时间。”阿奎那躬身对卡特说,眉目低垂虔诚如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