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广袖长袍,上面用掺着金粉的古墨写意着半阙宋词草书,外面罩着一件白色轻纱。
头上没有束冠,用白色的丝带在黑色的发间系着。
皇轩家尚楚礼,回到皇轩家后他穿的衣服大抵是玄红二色,穿在他身上固然合适却总有几分虚张声势。
他现在穿着那件轻纱覆落的白衣,本就病着,看着比平常还要弱上几分。
谁又能知道向来重武的皇轩家下一任的家主居然是个孱弱单薄的少年。
他面前的司天命直接大大方方地侧躺在地上,右手撑着头,左手端着茶盏,一副风流潇洒的样子,像是半点都不为他重病着的外甥担心。
“亚瑟帝国恐怕是真的不会放我们走了。”子尘端着手上的温茶说。司天命已经在这待了半天,却始终只是喝茶。
司天命摇了摇扇子,“今天,不聊公事!”
子尘低着头轻笑了一下,看上去有几分虚弱,“那聊什么?”
“天文地理,紫微斗数,星算命格,江南桃花,秦淮河畔哪家姑娘最美,那个点心最可口,我是无一不知无一不晓,就看公子你要聊什么了。”司天命老不正经地挑了挑眉。
“那我便问问,蜀地司家二公子何时婚配,婚配何人?”子尘仍旧笑着,身上白衣如雪。
“这个吗,这位司家二公子可不是一般人,可是位掌算天命的半仙之人。仙人独行,又怎会有家室!”司天命立刻装作颇为正经的样子说道。
“那你可知江南桃花何时开?”
“公子回去时,江南桃花自会开,八百里桃花,皆为公子开。”司天命说。
“那我就等着江南桃花开了。”子尘喝了一杯茶,他端着手上的杯盏,“这茶怎么味道有点熟悉。”
“有点像妃雪酒是吧,你娘酿酒还剩点桃花,我又不喜欢喝酒,就自个拿来做茶了。”
子尘低头看着茶里浮着的几片枯萎的桃花,晒干后的桃花就算被水再过一遍也再不复娇艳,只是一抹寂寞红罢了,“怪不得。”
“怎么,难道这天下桃花都是你娘的不成,只需她酿酒不许我炒茶。”司天命略带戏谑地说了一句。
“不会,舅舅的茶很好。”子尘笑着看着司天命说。
“那当然。”司天命略带得意地笑道。
“喝了舅舅的茶便是死了也没什么遗憾了。”子尘说轻轻晃着手上的茶说。
“那可不是这样,应该是喝了我的茶就不想死了。”司天命略带嗔怪地把扇子拍在手心上,“江南月,金陵酒,还有我这一杯茶,若是此等美事都享受过了,死了不就太可惜了吗?”
子尘点了点头,“是啊,怎么舍得死呢。可是你看皇轩家的死士,尽为忠勇,握剑十载,但若是死却也不过是止息间的事情。看过江南月,品过金陵酒又如何,不过就是一刀的事情,一刀下去什么都没了,江南月没了,金陵酒没了。那之前的一切又有什么用呢?”
“多少人死得冤枉,死得委屈,看过了江南月,尝过了金陵酒,会写诗会弹琴。却一刀下去就死了。金陵酒,江南景养出来的人就这么没了,好月好风光就这么没了。”
司天命摇了摇头说:“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些也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一将功成万骨枯,可一个‘万’字,就是一万个江南的月,一万杯金陵的酒。”子尘抬着头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枯骨成山,便是那一万个江南的月一万杯金陵酒堆起来。而所谓英雄就是踩着这些登上王位的人。
“那些被称为英雄的,哪一个手上不是沾着淋漓的鲜血。”司天命说。
“谁杀得人越多谁便越厉害吗?”子尘问。
司天命摇了摇头,“所谓英雄不是看杀了多少人的,而是看你能保护多少人。”
“护一家者为士。”司天命看着子尘,用扇子在矮几上划着。“护一方者为侠。”
“护一邑者为雄。”他继续说着,明明是文弱一书生,却像是袖中有百万兵甲,气吞山河,征战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