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怒涛将军的弟弟,嘉德骑士团的团长——蒙顿尔怎么样?不会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我见过那个青年,他很优秀,忠诚又勇敢。”
“可太天真了点不是吗?他没经历过战争,终究也只是个孩子。”十九岁的女王玩着棋子把天真这个词随手塞给了一个比她大四岁的嘉德骑士团团长。
“没经历过战争和鲜血的人,第一次面对战争的话总是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他很好,等打磨出来会是把利刃,可我现在就要一把能直接插入亚瑟的利刃。”女王说。
“女王连我心中最合适的人选都不满意那我也没什么办法了。”汤若望仍旧低头看着暗纹石砖说:“不过有个不那么合适的人选女王想不想听听。”
“说。”
“他称不上英勇,也称不上有将军的才能,甚至连忠诚都不敢保证。”汤若望紧握着自己的手,窗外的光线投在他面前的暗纹石砖上,像是蔷薇一般陆离斑驳。
“继续。”
“不知道女王陛下可曾听过一句话——东煌有鸟,五色其文。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若其飞,则天下为其旷野。便羿者无可射,夸父无可追。世上无有其牢笼……”
汤若望缓缓念着,像是真的有那么一只鸟盘旋在浩瀚的天地间,五色其文,若煌煌盛世。
他慢慢地抬起头对着高坐在王椅上的女王说:“陛下也应该很想看看那只鸟飞起来的样子吧。”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伊莎贝尔将剔透的棋子扣在棋盘上,她转过头看着王椅下的汤若望,嘴角带着点笑:
“通往权力的路是用骸骨铺就的,可那个少年不想往上爬,他只想在角落里看黄昏。”
那个少年站在权力和阴谋的中心,可他却像是对所有的一切毫不关心一样。
别人活别人的,而他活他自己的。
那场两个帝国之间的谈判,随便的一句话便能决定帝国的兴衰。
所有的人都如同厮杀的兽类般彼此警惕,可当他们在谈判的的时候,那个少年却一个人跑到巨大的隔窗前看着黄昏啃面包。
“可他总有看够黄昏的那一天不是吗?当他看够了黄昏,想要向上爬的时候,会有无数的人甘愿为那个少年献上生命,让那个少年……踩着他们的骸骨向上爬。”
汤若望抬头看着女王说,在面见着东煌那个阴骘的帝王时他仍旧能够面不改色从容而谈。可当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却觉得自己像是要喘不过来气了一样,他只能咬着一个个的字,将这句话撕扯着说出。
像是在这句话里……真的有匍匐在那个少年前的万具骸骨。
就连伊莎贝尔都像是被这句话镇住了一样,她看着汤若望的眼睛,看着他眼中的残阳接血。
“可要是,那些人为他献上了骸骨,他还是不想往上爬呢?”女王问。
“他会的。”汤若望说。
“你怎么清楚。”
“就凭他还以‘皇轩’为他的姓氏。”
“这又能说明什么。”
“女王陛下博古通今,自然知道这个姓氏有多么尊贵。可女王陛下没有去过东煌,不知道这个姓氏有多么沉重。”汤若望感觉自己的手都在颤抖。
他低着头缓缓对女王说。
科林斯的天光自玻璃窗照入偌大的王厅,大片的光铺在汤若望与女王之间。
巍巍我皇轩,誓守我山河。
“皇轩”这两个字是八百年的誓守山河,是尸骨堆积的三十六街,是血染的黄昏下无数战死的死士。
是归来的魂魄和赴死的英雄。
这两个字沉重如山河。
可那个少年便一直背负着这个姓氏,然后一声不吭地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