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么多,你的朋友不会责怪你么?”舒暮云隔着雨幕问道。

“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自己吧。”青猎回手扣住沉默的秦翾的肩膀,“你们是被他选中的,他想让你们知道一些事情,也想通过你们知道一些事情。至于我说的这些么,你又怎知是不是他想让世人知道的?”

狐狸眼尾长,看上去慵懒而妖艳,怎么看都是祸国殃民的主,和一旁清俊不群的秦翾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对。

舒暮云起身,走到了雨中,雨滴避开了他的周身,他站在了秦翾面前,认真问道:“前辈,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

秦翾露出和他一样暖如旭日的笑容:“我的答案不变,不要为我担心,这都是我自己决定好的。”

他抬起没被捏住的另一只手,拍了拍舒暮云的肩膀:“云飞扇的两任主人性格倒是有些相似。”秦翾笑叹道,“但是你比我命好,好好活下去。”

“祖宗诶。”秦漫舟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过来,他笑嘻嘻地晃了晃爪子,“您老说实话,想不想和他走,要是你是被迫的你就眨眨眼,我出去带着秦家去猎狐狸。”

秦翾还没说话,青猎先笑出声,他向后一拉,从身后环住秦翾:“他是真的喜欢我,你们不是不歧视人妖恋了么?小道士,别挡路,不然你只能带着秦家的列祖列宗去猎狐狸了。”

秦翾没有动,任由青猎抱着,他用一种缥缈而释然的语气对秦漫舟说:“兄长和你们都还记得我,我已经别无所求。漫舟,你以后会成为秦家族长,好好对暮云。”

“我成为族长前想先替我祖宗洗白。”秦漫舟收起所有笑容,眼神锐利,“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翾沉默片刻,终究还是笑了:“诸多原因,复杂难寻,或许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此为止吧。秦翾已经死了千年,早不在乎身前生后命。此间种种,自千年前到如今,每一步都是我自己所选,无怨无悔,你们也不要胡乱责怪自己。便是没有你们,我也迟早要和青猎走的。”

他微微侧过头,笑容清浅:“青猎,我们走吧。”

青猎没回答,只是平地卷起一股妖风,他们二人消失在风中。

临走之前青猎意味不明地瞥了一眼插不上话的谢如故:“我见这位大师红鸾星动,几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

没有法术只能淋雨的谢如故谁也打不过,只能礼貌地回道:“……谢谢哦,我见您面堂发黑,定是桃花运来了。”

“桃花劫不伤筋动骨,但是伤心断肠,也不好哪去。”青猎留下这么一句话,“在场诸位都好自为之。”

萧枕雨还在呆呆站着,舒暮云收回了看着秦翾的眼神,有些担忧地回过身,轻轻抱住了秦漫舟:“会有办法的。”

秦漫舟没说话,他也不必多说什么。

秦翾和青猎怎么看也不是恩爱的情侣,若真有爱恨纠缠,也想必是一对怨侣,而秦翾的罪名之一便是包庇妖孽。

如果不拿传送符,秦翾就不会为了他们而被青猎找到,但是如果不拿传送符,他们也不会知道云飞就是秦翾,秦翾还是会帮他们,那么他们三个会一起死在萧枕雨手里。

兰因絮果,竟成了一个死结。因果循环,冥冥之中似乎必须有这么一件事,让他们将一切串联起来。

舒暮云放开沉默的秦漫舟,走到了萧枕雨身前,手中扣着符咒,语气倒是一如往日温和:“萧公子,我带你去见皇上如何?”

萧枕雨终于抬起头,他的面容没有变,只是眼睛里的血色尽数褪去,白衣当风,竟然有几分恬静内敛的气质。

他也不在自顾自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点了点头,甚至欠了欠身,行了一礼。

舒暮云领着他走出了冷宫,当他踏出冷宫宫门那一刻,院内的牡丹和芍药齐齐枯死,艳红凋落,至此冷宫内一草一木皆败,再无芳菲,也再无知道这一段隐秘的故事。

“他当年想让我生子。”走到了方妃生前的寝宫时,萧枕雨忽然开口,他带着无尽的无可奈何说道,“请来术士将我囚在阵内,那几日我被法术折磨的生不如死,但男人生子有违天伦,他终究没能成功,最后只抱来两个孩子,谎称是我的。”

他的语气里没有了恨意,只有平静,平静得像是死水,幽深而绝望:“再后来,因为我始终桀骜不驯,他终究厌烦了我,把我关进冷宫,想借着冷落,让我明白他平日对我是多好,对我多纵容,从而爱上他,重修旧好。”

萧枕雨望着近在咫尺的未央宫,悠悠笑道:“只可惜我积怨已久,郁郁寡欢,没两年就因为心病连累了身体,一命呜呼了。”

“可他又找来方士将我的魂魄囚禁在宫里。”

“当初我们相见,都是弱冠之年,意气风发,他还是太子,我也不过江南一过客,洛阳牡丹前偶遇,相谈甚欢,引为知己,我那时曾对他说,若是不能做侠士,便入朝百官,他为牡丹我为芍药,让四海清平。”

“谁知他不要侠客也不要臣子,只想要我做他的妃子。我不从便强抓了我,废了武功,囚在这里生生世世。”

萧枕雨停下脚步,闭上眼睛:“可这一切……我为何总觉得不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