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看样子你已经知道不少了。”
宋真笑了下:“老爷子有所不知,我这项特技,到了别人的记忆里,只能看见’观者所观’。’观者所观’的意思,即是我只能看到你那双眼睛曾经看到过的景象,你视线不及之处,我是看不到的,也就是说李玉娘被烈火焚烧之时,你挑水去了,那么接下去的画面应该是打水的过程,李玉娘被烧、糖葫芦无端飞起,这些画面,根本不该出现在你的记忆里。告诉我,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还是你凭空捏造了记忆?”
第128章 死别(十五)
李德一听,当即咀嚼出了破绽的味道,但他只是道:“捏造记忆?我哪有这等本事。”
宋真弯了弯嘴角,顺着他的话道:“你是没有,但你亡妻有。老爷子啊老爷子,你太会装了,连李梁恭都觉得你何其无辜。”当宋真说到“亡妻”二字时,李德整个人狠狠地一震,立刻反驳:“人死茶凉,不关她的事。”
宋真眼睛一眯,将心底的怀疑和猜测融为试探:“不关她的事,那关谁的事?冤冤相报何时了,老爷子你可要好好掂量清楚了,本道到李家庄来……”话未说尽,有个小小的身影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宋真斜眼一觑,却是庄吟,洗干净后的脸粉白粉白的,因一路奔跑,双颊泛起淡淡的红。
宋真:“不是让你看着李叮灵,怎么到这儿来了?”
庄吟急切地唤:“师傅!”
宋真眉头一跳,弯下腰,庄吟凑近他耳边悄声道:“她晕过去了。”宋真皱眉,隐隐觉得事情也太巧了,自己一走,李叮灵就晕过去,“怎么回事?”
庄吟使劲摇头。宋真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黑沉沉的,直起身,看着李德,“我记得你说过,李梁恭造过孽,他造的孽不会跟你有关吧?老爷子,你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要不跟我走一趟吧?当面对质把话讲清楚?”
李德冷笑一声:“李家?我没什么好去的。”
宋真:“那我只好动用武力了。”
李德:“你敢!”
宋真摊手:“我没什么不敢的,我只是个捉鬼捉妖的道士,从不知道君子二字如何写。”他嘴里虽说得霸道,但还是伸手,“请吧,老爷子。”
李德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成拳头,良久,他松开了手。
这三日来,李德像一团灰败的影子坐在椅子上,不吃不喝,不声不动,此刻竟有些站不起来了。宋真第一次见他时,还是个被别人冤枉而愤愤不平的人,似乎还挺恐惧,而此时他仿佛脱胎换骨,坐在椅子上像是一直等着宋真似的。
宋真走过去扶他。
李德竟没有推却,搭着宋真的手站了起来,三日来第一次走到了阳光底下,他笑了笑,笑里藏刀,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来不及了。”
宋真猛一抬头,对上李德胜券在握的眼神,脱口而出:“什么来不及了?”心思百转千弯,电石火花的刹那,他似乎想通了一些事情,手死死攥住李德的胳膊:“你的意思是李梁恭现在有危险。”
李德鼻子里发出鄙夷的哼声。
宋真二话不说,一左一右提起庄吟和李德,飞身而起,几经纵跃,以最快速度回到了李宅。
李宅很安静,静得仿佛已与外界隔绝,静得能听见每个人的呼吸声,连天上偶尔飞过的鸟都是无声掠过。宋真唤了几声李梁恭和李叮灵的名字,屋里毫无反应,回答他的只有诡异的寂静。
李德在一旁笑得几乎喘不上气,猛烈地咳嗽了好几声,才能说出人话:“我说过了,来不及了。”
第129章 死别(十六)
宋真凝着一张脸,闭上眼放出灵识,须臾间,灵识便化出千丝万缕朝四面八方延伸而去,寝卧、厨房、柴房乃至最容易忽略的旯旮角落都没有放过,但最后探出去的灵识都石沉大海,寻不到一丝丝活人的气息。
“老头子我拖着病体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刻。我要让李梁恭亲身体会血亲一个个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再眼睁睁被自己最宠爱的人杀死,”李德对天大笑,神情逐渐疯魔,毫不在意地抹掉嘴角咳出的鲜血,声音暗哑:“你找不到的,他们已经不在这里了。”
宋真紧盯这个口吐诳语的老人,脸上阴云密布,眼眸深处仿佛藏着电闪雷鸣,片刻后,忽然风吹乌云散,莞尔道:“你当本道和那街上的神棍般只会一些唬人的雕虫小技?”
李德:“比江湖上招摇撞骗的厉害又怎么样?还不是站在这里束手无策干着急,哈哈哈哈哈!”笑着笑着,他又呕出一口鲜血,差点飙到庄吟身上,宋真眼疾手快地把呆愣愣站着的傻孩子扯到一旁,回首注视着李德,自揭身份:“我可是齐云山离境苑不老道人的潇洒倜傥的首席大弟子宋真。”
李德听他讲完长长的一串自我介绍,一脸找不到南北,“什么离境苑,什么不老道人,没听说过。”
宋真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没事,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已经知道他们在哪里了。”
“什么?”李德惊诧归惊诧,心里到底不信眼前这位不修边幅的人,在宋真之前,李梁恭也找来过不少和尚术士的,全是冒名行骗的酒囊饭袋,只会在墙上或者门前贴几张百无一用的鬼画符,都是些惺惺作态的蠢货。这个人和他们相比大概也难分伯仲,想必只是为了套自己的话找到李梁恭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