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叫愚蠢,”牧远歌有种天灵盖被劈开,翻江倒海般的感觉,“那么我的愚昧无知,就是你们这些人此生也达到不了的高度。”
一个没心没肺的人被伤了心,你不知道他能干出怎样惊世骇俗的傻事。
现成的长老位置不坐,改去趟臭名昭彰的邪道浑水。
当时乃至事后很长一段时间,所有人包括宋元太上长老都觉得,牧远歌不过是个过分高看自己,担不起重任、受不了评价、蠢得无可救药的任性小鬼而已。
没选他可真是明智之举啊。
牧远歌说完转身离开,他不明白做好事为什么要有目的,如果没有目的,就不配做好事么?
他这些年所做之事,他引以为傲的自己,在他敬重、钦佩、看好的人眼里,不过是功利心太重,为了当宗主刻意做给别人看的而已。
而真正刻意做给别人看的人,甚至根本什么也没有做的人,哪怕从牢里出来,也照样远胜过他。
宗主,他不是为了当宗主才那么积极地做事,全都是力所能及之事,别人又不愿意做,他又没办法置之不理。他只是一眼看上了宗主需满足的所有规矩,他想成为那样的人物,只有成了宗主才能谋天下大事。
他要因为眼前这些人的不认可,而否定掉这样的他自己么?
绝不。
于是就有了后来天朗气清的邪道格局,惊才绝艳的承天府君。
胥礼道:“他的‘愚昧无知’,确实就是在座各位此生也达到不了的高度。”
牧远歌听到这句他直到前一刻还不愿公诸于众的话,从胥礼口中说出,好似难鸣的孤掌终于遇到了另一个,在半空中击掌发出一声清亮的鸣响。
他寒冬腊月般的心脏终于迎来了春风化雨,艳阳高照,一股暖流涌向胸腔冲向天灵盖,仿佛要化作甘泉淌出心灵的窗户。
堂中没有人说话。
胥礼侧过身来,却见旁边的座位不知何时已经空了,他冰冷的眸子投向阮枫。
“阮枫你九岁的时候生了场大病,昏迷了将近一年,忘了小时候的事。”
胥礼道:“你可知,当年若不是他执意要救你,你已经病死在长生剑宗门口了。”
“可我爹没说过……”阮枫脸色煞白地摇了摇头,那人跟他爹有仇,那人差点成了他的师父,他不信,怎么会是这样的,牧远歌不是穷凶极恶么。
“他没去坐镇天下剑试大会,是因为他去解决了姻缘四相观的祸患。”
“他费尽千辛万苦踏平了毒瘤挟天教,开创了承天府,上位十载,整饬邪道,少有闲暇。”
“他是我师弟,是你师叔祖,”胥礼平静地道,“你可以不认他,但牧远歌这个名字,不是身为晚辈的你可以呼来喝去的,记住了吗?”
阮枫埋下头,浑身颤抖。
那个说话最难听的长老赔笑脸:“太上宗主请息怒,阮枫毕竟失忆……”
胥礼一个眼神过去,那人哑了嗓。是失忆了,但耳朵没聋,眼睛没瞎。
“敢问太上宗主,首善城城主之事该如何安置?”宋元太上长老态度恭谦有礼。
“既然没有准确证据,此事不必再议,对外就说抓获了珍稀异植一株,首善城城主在抓捕过程中不幸殒命,以城主之礼厚葬之。傅琢掌教之位保留,姜袅身份依旧,阮枫亦然,至于谁能成为下一任宗主,就看今后他们谁的功劳最大吧。”
胥礼下令道:“宋元太上长老,步峣,即刻回去准备,明日一早带人下山前往首善城,解决异植作祟之祸。”
“望全宗弟子时刻铭记宗规,不许内斗,相互扶持,惩恶扬善。”
“领命。”“谨遵首座之命。”
胥礼撇下一干人等,率先离开大堂,直接御剑腾空而起,俯瞰下方,却在一处显眼的灯台旁,见到了席地坐在台阶上的少年。
胥礼落地收剑,那清越的声音惊动了牧远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