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敖光不知道要拿这条小龙怎么办。他给自己找好了结局,在不见天日的海沟深处,他发现一个地方生长着很多的魂玉,那些玉石高大坚固,有两人合抱的柱子那么粗。他会把族人送走,在魂玉丛中安心忏悔自己的罪孽。可没想到会有一条小龙。
他在识海中能与这条小龙沟通,白色的,头上的角还没有完全长出来,像植物的嫩芽一样。他伸手轻轻戳一戳,小龙因为痒痒还会笑。更多时候小龙看得出他的不开心,用柔软的小身体在他指尖蹭来蹭去,见到敖光笑起来才会停下。哪怕是被冻住的心,也会败给天真和善意。敖光想,他得留下这只幼崽。
小白龙对他来说不是跟昊的孩子,而是一个善良无辜的生灵,他转世成为自己的孩子,敖光要给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权力。可是他犹豫,这条小龙要怎么办,跟自己去魂玉丛里思过么?他有些不忍,但一时间也无法找到更好的归宿。
唯一确定的是,他不会告诉昊这件事。醒来之后他在龙宫里没有看到昊,老龟告诉他殿下被召回天庭。敖光有那么一瞬酸涩地想,自己昏死过去昊也能这么决绝将他丢下,然后又逼着自己想通,这是他早该预料到的鸟尽弓藏。只要昊还肯给其他族人神籍,其他……他都不再奢求。
而天庭上的昊正在跟天帝据理力争,天帝偏爱的不是昊,又不得不对他的能力心服口服。他愿意交出天帝之位,但有要求,昊要迎娶司掌山川的后土女神。昊悍然抗拒,他只要敖光。天帝摇头:“可他并不像你这样想。”
昊立刻警惕起来:“什么意思?”
天帝道:“你可知道东海最深处有一魂玉丛?”
【52】
提到魂玉便踩中昊的痛脚,他想起小龙王如何深情地为青龙招魂还是要含一口恨。“你想说什么?”
天帝定定看了一眼自己儿子,忽然笑了一下,他原先也不甘把位置传给幼子,可他窥见天命如此。如今见到昊也有不甘,他竟有种同病相怜之感,他同样窥见了昊和后土的联姻,也窥见了东海之下阴森冰冷的归龙墟。天命早就写好了,即便他不愿,昊不愿,那又……如何呢?
天帝压根不必去招昊的记恨,他缓缓笑开:“我既允了你天帝的位置,便不会再多插手。只是你要想好将来怎么令诸神信服,天下之事,不是只有你想,就可以的。”
昊傲然道:“我与敖光皆是真心,也与他携手平了妖族之乱。不是我想,是理当如此。”
“他对你呢?他也想坐上你的后位么?”
昊实则心虚,他还没有跟敖光敞开聊明白这件事,也还没得到敖光的原谅。可是他知道敖光对他有情,这是假不了的。既然回来一趟便也不浪费,嘱托好宫人将宫室按照敖光喜欢的样子重新装饰,龙喜欢明亮闪光的东西,原先的宫殿都太过庄重严肃,只怕他不喜。大婚的喜服用了三十三根凤凰羽,纹饰是他亲手画的,他跟工匠描述龙王的战甲如何流光溢彩,要他们不惜代价将喜服也编织得闪闪发光。还嘱咐着给银元也做一身喜庆的衣裳,他想敖光是个男子他们无法拥有后代,这条傻傻的小龙就权当是他们的儿子了。
也吩咐好司命留与龙族神籍,龙族诛妖有功,可免雷劫之苦。他满心欢喜处理好一切,飞身往东海去。
【53】
司命给予神籍,海底的龙都得到了来自神的徽记。东海海域被神圣的光辉笼罩。
族人得到徽记,将之印刻在自己的身上,敖光目睹这一幕,觉得眼眶发热。龙族托生于妖胎之中,却自己修出神性,在他们掌管的水域千百年护佑着凡人风调雨顺。但修行不易,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里,他们无法升上神格也不愿自甘堕落于妖共沉沦。所以龙是很寂寞的。
敖光也得到了一枚金色的徽记,他将之收拢在手心里,并没有接纳它。
昊回来了,人逢喜事,他的心情很好。才离开龙宫这么些日子,竟然就很想敖光了,这海底算起来他住了不到一年,却已经很像自己的家。
昊甜甜蜜蜜握住敖光的手:“如我承诺的那般,四海尽归龙族,我的小龙王,以后你可不只是东海的龙王了。”
敖光任由他将自己的手握住,表情淡淡的,说了一句“多谢”。若是没有昊,龙族未必能这么早一尝夙愿。昊心头有克制不住的欢喜,“说什么谢谢?我说过,都要给你最好的。等你跟我回去还会发现更多惊喜。”
敖光那样安静注视着他,他此刻心中很平静,像不会起波澜的湖。他已经做好决定将自己困锁在魂玉丛中。对昊……他爱过,恨过,还因为腹中的幼崽有几分难以割舍。敖光私心把这当作最后的道别,他轻轻伸出手,像是要摘一朵花那样,碰了碰昊的脸。这是许久以来他未曾在昊跟前展露的温情,昊眼里亮晶晶的,欣喜地用手覆盖住他的手,紧贴着自己的脸,而后又将他的手拉到唇边亲了亲。他忽而察觉不对劲:“你的徽记呢?”
敖光在那片刻做了一个决定,他把徽记给了腹中的幼崽。
敖光若无其事露出一个轻松的表情:“什么?”
昊又捏了捏他的手,能感知到徽记分明就在他的体内,他放下心来:“没有,我刚刚恍惚了。”
【54】
小别让昊变得很粘人。敖光觉察到他求欢的意图心生恐惧,他怕伤到幼崽。
但幼崽似乎又很喜欢他们亲近,来自另一个父亲的气息叫他高兴极了,敖光能看到识海里的小白龙自在地游来游去。熟悉的亲吻和安抚也使他安心,可是敖光知道他不能沉溺。他拒绝了昊的求欢,哄骗他还有来日,但都有暗涌的情愫,需要索取和给予,于是交换了温柔又缠绵的吻,还有长久的紧密的拥抱和爱抚。
这对敖光来说是最后的告别,他克制负罪感放任自己一回,也还有好奇,想看自己到底对他还有多少爱意,但那些被打压被克制的爱没有消磨掉,是被道德感挤占得很卑微却依旧坚挺的存在。敖光的眼泪流进了昊的脖子里。
昊不知为何,心头忽然酸楚起来。这不合理极了,他明明春风得意,即将迎娶自己心爱之人,为何还有这种脆弱情绪?他觉得这一刻敖光是很爱他的,但他在这份爱里面感受到了一丝绝望。“怎么了,有什么要跟我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