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昼没看见岑路的嘴唇蠕动,见他终于顺从起来,似乎舒心了些,坐在桌子上的姿势更加随意,甚至敲起了二郎腿,将男孩子的头当成鼓,手枪当成棒槌敲着玩。一边对岑路说:“你有二十分钟。”
岑路不敢再拒绝他,于是低头吭哧吭哧写,一边飞速思量着到底透露多少才合适。一方面他的研究算是最高等级的军事机密,黎昼原本也算参与其中,现在光景却大不相同了,透露给他的越少才越明智。另一方面则是黎昼并不好糊弄,万一让他看出来自己在故意瞎写,岑路怕黎昼将男孩子的头当成西瓜打成稀巴烂。
冷汗顺着鬓角簌簌地淌,混着耳朵边的血液一起滴进了衣领,岑路几乎感觉不到那只正在移动的手,耳边灌满了孩子们的呜咽声,他只觉得自己二十年来的人生中从未有这般山穷水尽之时,全身心都在痛恨自己这具瘦弱的躯体,没有能力冲上去夺过黎昼的枪,然后将他痛揍一顿。
哪怕,哪怕只要有一支枪……
岑路的眼光掠过第一排空空荡荡的座位,心想要是周浦深在此处,即便他没有带子弹,凭他的专业格斗技巧应该也能和黎昼过上几招。
那边黎昼见他呆呆地看空座位,嘲弄地笑了起来:“别看了,在想那个傻大个少尉?他今天来不了的。不是我说你真的是个蠢货,也不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岑路抬头看了他一眼,见黎昼满布血丝的眼睛里带着嘲讽,那神色突然提醒了他,今天是“返乡之日”满一周年的日子,周浦深此刻应该正和梁浅一起在军区接受检阅。
心底某个角落没来由地松了口气,仿佛知道了周浦深并不是故意爽约,而是着实身不能至。
黎昼看出了岑路片刻的放松,看他的眼神里嫌恶更多了几分,催促道:“快写!还有闲工夫想旁人,我看还是要给你点教训。”
言罢他便拖过男孩的一只手臂,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就要扣住扳机——
“别!”岑路大叫道,举起手中的纸,“主要定理都在这儿了,你要是伤他一根毫毛我保证你这辈子都别再想看见你要的!”
黎昼冷笑道:“你他妈还开始威胁起我来了。”却还是住了手,命令岑路道:“拿过来给我看。”
岑路刚要起身,却听黎昼又说道:“不,你不要过来。叫个学生拿给我,对,就你了。”
岑路望过去,黎昼指定的是刚才给他纸笔的孩子。男孩子没想到这种差事还有第二回 ,更怕黎昼换了他去做人质,吓得腿都软了,直不起身子。
岑路看了男孩子一眼,硬忍着怒气和疯子讲理:“你把他吓得站不起来了……我给你不行吗,你觉得你手上有枪有人质我能打得过你?”
黎昼咆哮道:“别和我讨价还价!让他拿过来!”
岑路心底一沉,看样子黎昼是打定主意要让文稿脱离他的手了。方才岑路已经断定自己的论文对于黎昼来说有非同一般的意义,让他不惜以身试法也要将它拿到手,多半和他的性命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