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成亲途中,黑雾没有出现。
不过倒是出了点别的意外……新郎的马不知怎么的,突然扬起前蹄,发出吃痛的嘶鸣声,险些拔腿就跑。
好在“新郎”反应极快,又身手敏捷,手握缰绳,在马撒腿前稳稳地控住了,没让场面失控。
众人虚惊一场,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明所以,不知这驯得好好的马怎么会突然抓狂。
也就只有跟在后头不远处,懒懒散散坐在大红轿子里的“新娘”,将所有都看了个清楚。
在他问出“好不好”之后,云暮归猝然勒紧了缰绳,那马被勒痛了,才扬蹄子抗议。
沈微雪轻笑着收回手,任由轿子红帘落下,隔绝了云暮归再次回头望来的视线。
逗徒弟一时爽,一直逗一直爽。
沈微雪慢悠悠地想着,方才帘子落下的瞬间,他似乎看见云暮归耳朵尖上染了一丝绯色。
不太明显。
若不是修仙之人耳清目明,恐怕都发现不了。
也不知是被这红帘子映出来的错觉,还是……小徒弟害羞了?
想到后面这个可能,沈微雪心情大好。
迎亲队伍很快迎着“新娘”来到了许家。
许家喜堂早已布置好,四处艳红一片,很是喜庆,沈微雪不等云暮归过来,一撩衣摆,轻轻巧巧跃下轿子,装作没看见云暮归伸过来想扶他的手,若无其事道:“走吧,拜堂。”
云暮归的失落还来不及漫上眼底,就被这一句搅得心境动荡。
他抿了抿唇,脸上神色严肃了几分,明明身为“新郎”,反而是亦步亦趋地跟在沈微雪一侧,目光沉锐地扫过周围,如护食的妖兽在警觉排除危险。
凡人成亲,无非拜天地、拜父母、拜彼此,然后送入洞房。
傧相高喊一拜天地的时候,沈微雪稳稳站着,一动不动,没弯腰。
站在别人的喜堂里,顶着别人的身份,面前是别人的父母,他并不想这么草率的三鞠躬。
沈微雪不动,云暮归也不敢动,只忍不住胡思乱想。
明明说拜堂的,师尊是反悔了吗?
自与沈微雪重逢之后,他这颗心就没平静过,木桶打水似的七上八下,没个定数。
才刚压下去不久的焦虑浮上心头,云暮归想起迟意和沈微雪之间的默契,舔了舔嘴唇,觉得齿根有点痒。
他克制着焦躁的情绪,勉强保持安静,站在一侧。
不过可能是魂修过的缘故,沈微雪能隐约感受到身边人起起伏伏的情绪,他垂了垂眸,没吭声。
直到傧相拖着长腔念完“夫妻对拜”,他才状若随意地拍了拍云暮归的手臂:“这是别人的喜堂……下次再拜吧。”
他话音落下,便慢悠悠地顺着傧相的“送入洞房”,转身朝外而去,态度太平静太自然,以至于云暮归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听明白他的意思。
这只大狼登时又高兴了起来,他小声道了声“好”,声音都不敢放重,生怕重了就要吓得沈微雪反悔。
忙不迭跟了上去。
喜房就是许大郎君的卧室,也就是昨夜里迟意和云暮归敲晕人的地方。
可能是担心两个真正的新人会影响大局,迟意将他们都带走了,也不知带去了哪里。
沈微雪对这屋子并不陌生,他没进屋,就在门口往里瞥了眼,视线在挂在木架子上的金红腰带上略略停驻了一瞬,又收回来。
转头朝云暮归道:“屋里闷,我们去屋顶坐坐,等天亮。”
他话音刚落,腰间一紧,身子一个凌空,云暮归一句话一个动作,揽着他的腰,轻轻松松提气跃上屋顶。
脚下落稳了也没松开手。
沈微雪:“……”
沈微雪:“我自己也能上来。”
他只当云暮归习惯了照顾没灵力的他。
沈微雪四下望了望,潇洒地掸了掸衣摆,毫不在意地就地坐下,也不管布满灰尘的砖瓦会弄脏雪白的衣袂。
他扯了扯云暮归的袖子,将人扯到身边坐下,仰头看了会月亮,轻轻笑道:“这儿月亮倒是不错,上回我和迟意一起喝酒时,那月亮可没这么圆。”
云暮归一听见“迟意”的名字,心里就竖起十八级警备,他忍了一会,闷声问:“师尊与无琴仙君相熟吗?”
“迟意为人不错,值得深交。”沈微雪虽然朋友众多,但能交心的其实也就几个,迟意是其中之一。
他回忆着往事,眼底泛起一丝笑意:“我第一回见他,他在秘境里越阶杀了只妖兽,琴弦上染了血,他还面无表情的……”
沈微雪的过往阅历很丰富。
他年纪轻轻即下山游历,见过的人、经历过的事情丰富多彩,三言两语便勾勒出一派江湖好风景。
有明月清风,有刀光剑影,有三两侠客对饮好酒,也有爱恨情仇红尘寥寥。
云暮归听得很认真,眸光专注地定在沈微雪的侧脸上,将他眼角眉梢来不及掩饰的一丝怀念和怅然尽收眼底。
一颗心忽然变得沉甸甸的。
那是他曾缺席的岁月。
那是他不曾见过的,意气风发少年郎。
沈微雪话里的人已不止迟意一个了。
有些事提了个开头就没法收住,沈微雪几句话讲过了迟意,转念又牵连出许多往事,提及许多其他人来。
云暮归没料到问一句迟意能问出这么一溜串儿的人,简直是举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平白吞了口黄连,嗓子眼里堵得慌,又苦又涩,情绪低落沉闷。
既想听沈微雪讲他的过去,又无端嫉妒那些曾与沈微雪相谈甚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