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雪活了二十余载,从没有过这样难以描述的感受。
他意识昏沉着,想清醒,又无法清醒,灵脉上的旧疾发作起来,既快又狠,疼痛无声无息席卷全身,整个人都仿佛被泡在冰水里,连呼吸都困难。
他痛苦又急促地喘息着,浑身痉挛,手指蜷起虚虚握住又松开,指尖颤颤着,好像想握住什么,然而掌心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握不到。
灵气海深处,稀薄的灵力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无边无际地空茫之中孤零零地站着那是沈微雪的灵识,脱去躯壳后最纯粹本真的灵识。
沈微雪的灵识也是冰冷的,他茫然顾望着,痛苦使他眉头紧蹙,身形单薄得似乎一吹就散,不过很快,他就得到了一个温暖的拥抱。
云暮归的灵识以温和却不容拒绝的强势,突破混沌,长驱直入到他最隐秘最脆弱的灵气海深处,将他的灵识抱怀中。
滚烫的灵力地顺着他的灵脉覆盖下去,一点一点,润泽修复着沧桑已久的伤痕。
沈微雪在昏沉之中,被这灵力烫得瑟瑟,没有躯体的遮掩,灵识相触,将彼此最真切的感受都展露了出来。
这感觉大抵就像是他在和云暮归坦诚相见,肌肤相碰肆意亲近,从内至外,皆亲密而毫无保留。
虚弱的灵识被暖融融的灵力环抱着,疼痛稍有缓解,他在浑浑噩噩中,也尚知道对方是谁。
沈微雪不自在地想蜷缩起来,躲避面对,然而枯败的灵脉得到润泽和修复,常年跗骨的寒冷被驱散,这种获得新生般的感觉又让他眷恋不已,忍不住想拥有更多。
沈微雪像只不小心落了水的鹤,既贪恋水流的温暖,又担心溺毙在水中,在矛盾与纠结中徘徊不定,漂亮的羽翼沾湿了水,显得沉重无力,徒劳地挣扎着。
长睫轻颤中,泛红的眼角悄无声息地沁出润泽的水光。
旋即被温热的柔软覆上,将那水珠轻轻抿去。
只留下浅淡水迹。
……
魂修的效果比想象中还要好。
沈微雪于昏沉中恢复清醒时,灵脉已经不疼了,云暮归留下的灵力还在他体内运转,带来久违的暖意,仿佛云暮归还在抱着他。
心理上的羞耻和身体上的舒适一同飙升。
沈微雪整个人刚从水里被捞起来般,浑身湿透。发丝湿漉漉地贴在鬓边,轻轻眨一眨眼,长睫上水珠颤落,在白皙如玉的脸颊上留下重叠的水痕。
他微微喘息了一声,灵气海被侵入的余感犹存,让他控制不住地想战栗,特别是身旁还有人在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那滚烫的视线,让沈微雪无可抑制地回忆起魂修时那种坦诚而对、无所遁形的感觉。
沈微雪指尖颤抖,忍着羞恼,力竭却仍旧坚决地推开了云暮归的手:“走开。”
话出口时才觉声音沙哑又绵软,毫无气势。
沈微雪倏地抿唇,紧闭着眼,装死不吭声。
不知过了多久,那滚烫的视线才从他身上挪开,云暮归克制又压抑地碰了碰他冰凉的指尖,声音同样沙哑,小心翼翼道:“师尊,弟子……先出去了。”
沈微雪心乱如麻,一声不吭,一时也没能听出对方声调里同样藏得极深的乱,他只闭着眼,心弦紧绷,直到屋里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声消失,才松了一口气。
……要命。
衣服黏哒哒地贴在身上,很难受,沈微雪缓过一口气,慢慢地坐起身来,换了套干净的衣衫。
披外衣的时候不小心瞥见手腕上一圈的淡淡红痕,呼吸又是一窒。
……逆徒。
他本该气云暮归自作主张瞎胡闹的。
可当他气得想骂出口的时候,眼前忽然又浮现出青年专注认真地和他说“师尊会难受的”的模样,那一股气闷就消散了大半。
归根结底,不是云暮归的错。
沈微雪捏了捏眉心,心里泛起深深的无力感,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只隐隐约约的,感觉好似有什么事情超脱了他的控制……逐渐失控了。
……
魂修的后遗症就是沈微雪足足自闭了一个月,期间严令禁止云暮归上顶峰来。
他现在看见云暮归那张脸就心尖抖,无法抑制地回想起那种微妙的感觉,也不知该怎么面对。
干脆眼不见为净。
谢予舟来看他时,见他身边无人,还有些奇怪:“师兄,云师侄惹你生气了?”
沈微雪懒洋洋地窝在崭新的暖玉软榻上,半阖着眼晒太阳,闻言停顿片刻,才轻轻“……嗯”了一声。
谢予舟唔了一声,他放下手中食盒,揭开盖子,清甜香气扑鼻而来,他一件件拿出来摆好,道:“过来时见到了云师侄在峰下守着,捧着一大笼食盒,托我带上来哎呀,云师侄居然也有惹你生气的一天,这是怎么了?”
他对沈微雪两个徒弟的印象都不错,特别是云暮归,少年老成,沉稳持重,他很难想象这么一个弟子,能做错什么事,惹沈微雪气成这样。
也没怎么,就是不听话,把他师尊搞了。
沈微雪在心里默默回了一句,不想深入讨论这问题,应付了一句“修炼上的小矛盾”,便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交流大会准备的怎么样了?”
各大修仙宗门每逢三年便会开一次交流大会,旨在互相切磋比试,共同论道,共促发展。
今年恰好轮到凌云宗的主场。
谢予舟心思简单,听沈微雪说是修炼是的矛盾,便没多管,噢了一声,跟着转了话题,一拍手道:“对,我今天来就是想说这事呢,比试的彩头各宗门都报上来了,数量不少,大师兄让我排个序,我怕出纰漏,来找师兄一起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