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阿朝轻轻喊他一声,谢昶才慢慢回过神,喉结微微滚动,将两只小脚丫放进盛满温水的铜盆里,一点点洗去脏污。
没有人知道他方才在想什么。
想像幼时那样,亲亲她的足心,想咬一咬,那颗小红痣。
阿朝怕痒,双脚又格外的敏-感,偏偏他洗得很仔细,每一根足趾都细细清理,她一直憋着口气,直到他指尖落在足心时,终于忍不住轻笑着嘤咛一声:“哥哥,好痒。”
谢昶握住她连连回缩的脚,抬眸看她:“屋子里这么多人,用得着你亲自去采摘花瓣么?”
阿朝弓起脚背,忍住痒意,“我也不知道那里有洼地嘛。”
谢昶替她拿棉巾裹住脚,正要取鞋袜,阿朝已经将双脚缩回去,懒洋洋地盘腿坐到榻上,“左右也不出去了,我就在榻上看书习字,炭炉烧着,脚也不会冷。”
谢昶坐在她对面,静静看着她。
崖香进门将铜盆和巾帕收拾下去,阿朝思忖良久,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看他:“哥哥,你最近……”
谢昶喝了口茶,抬起眼眸:“怎么了?”
他看上去那么自然,阿朝都有些怀疑那个张口闭口男女有别的哥哥与现在的哥哥不是同一人。
脑海中突然冒出个惊恐的念头,她酝酿着措辞:“你最近对我太好了,不会是想把我嫁出去吧?兄妹才相认,就要把我嫁给别人,你也觉得对不起我,想着补偿我,所以这几日才……”
话音未落,抬眼对上男人沉沉的目光,一时如鲠在喉,没再往下说。
是想让你嫁人,但不是别人。
谢昶看着她,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瞳色却深:“怎么,不想嫁人?想留在哥哥身边吗?”
果然他没有反驳,可见对她的亲事已有打算,即便暂时没有,那也定然是放在了心上的。
她终归是要嫁到别人家去的,平日无论如何撒娇任性都无妨,可一旦定了亲,还能赖在哥哥身边不走么?
阿朝的眉眼黯淡下去,心中那种淡淡的酸涩无法言说,她趴在炕桌上写字,字迹也是潦草凌乱的,“我早就说过,我自己没什么想头,一切都听哥哥的安排。”
他唇边笑意加深,几乎很少这么笑过了,“都听哥哥的话?”
她心头乱成团,纸上胡乱勾了几笔,“是是是,不管对方是青面獠牙还是肥头大耳,只要哥哥舍得将我送出去,我也别无二话。你一直这么问,是怕我到时候反悔不成?”
小丫头说话难得像这样带刺儿,却刺得他心头温暖。
说到嫁人会不高兴,大概也是想留在他身边的吧。
……
三月的考校终于如期而至。
阿朝从前在琼园经历过太多的考核,对这些东西本能地抗拒,尽管每一门功课都悉心准备了很久,但心里多少还会紧张。
乐艺的考校方式是在课上弹奏指定的曲目,女官综合指法、技巧、情绪等多方面因素给予评级。水墨丹青也是给足时间完成一幅画作,评级方式同理。
只不过这两门的考校可远不及谢阁老的兵法课来得恐怖,教谕们给分也很大方,琴技或画技最好的,像姜燕羽、崔诗咏这样的就是甲等上,略次一筹的为甲等下,其余也都能给到乙等上的评级,可谓是给足了贵女们体面。
考校的前几日,谢昶差人送了把琴过来。
阿朝只当哥哥送的定然是把不错的琴,直到瞧见外面请来的乐艺先生眼冒绿光,才知手中这把竟然是被誉为琴中“仙品”的九霄环佩!当世名琴就这么大材小用地落到阿朝手里,刚开始她连拨弦都不敢用力,慢慢熟悉之后,竟也体会到这九霄环佩不同流俗的地方。
按照谢昶的说法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阿朝临阵磨枪,总算将一曲《阳春白雪》练到驾轻就熟,最后居然拿到甲等下。
旁的暂且不说,光是这把九霄环佩一出,立刻吸引人学堂内所有的目光,就连传授乐艺的女官都在她弹完后忍不住上来左顾右眄,啧啧称叹。
阿朝就明白了,她的甲等恐怕有大半都是这把琴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