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孤的?”太子一语道破,“肯定是,不然阿玛也不会大清早地绑人。”
“朕可是光明正大地将人给请来的。”康煦帝不满地说道。
哪能说那么难听。
“在阿珠要出宫的路上把人给带过来,便像是绑人。”太子大声说道,“明明阿玛有什么就来问孤嘛,为何要通过阿珠来转达?”
贾珠留意到,太子和康煦帝说话时的态度,仍带着年幼时的痴缠,那娇蛮撒娇的德性,可没什么变化。而康煦帝瞧着也是非常受用,半点都不觉得有毛病,只是有些头疼地揉着额角,无奈地叹息了声。
“问你,就你那个德行,会愿意说?。”康煦帝道,“阿珠都与朕说了,说你揣着心事,为了给你掩饰,连阿珠这般乖巧的性子都险些在朕面前撒谎。既然保成自己都过来,便索性说个清楚,也叫朕听一听,到底是什么麻烦。”
太子微愣,下意识看了眼康煦帝另一边的贾珠。
贾珠朝着太子微微一笑。
梁九功不动神色地观察着他们两人,不论是太子亦或是贾珠,并无多余的动作,只是这么看了一眼,太子殿下便望回康煦帝,慢吞吞地叹气。
这天家父子两人叹气时的动作,却是有些相似。
“阿玛当真要在吃饭时这么说?”
康煦帝:“朕可不是吓大的。”
太子嘟哝:“可孤还想多吃两口呢。”
他比划了两下,点了点梁九功。
“阿玛,除了梁九功外,其余的人都叫他们退下罢。”
康煦帝挑眉,示意梁九功。
梁九功将其余人等清退,亲自守在了门边上。
就听到太子殿下不紧不慢地说道:“孤的心事,与阿玛,也算是有关。若非阿玛来问,孤自是不愿说的。”
梁九功诧异,这与贾珠说的,很是相似。
难道方才贾大人所言,都是真的?
康煦帝面上带笑,“朕猜也是这样。”
太子又叹了口气,摸了摸鼻子,尴尬地说道:“这事说起来,有几分儿戏。阿玛要是听了,可切不能笑话孤。”
“你从小到大闯出来的乱子,难道朕还少给你收拾了?”康煦帝嗤笑道。
“阿玛!”太子羞恼地瞪了眼康煦帝,逼得康煦帝将揭短的话吞回去,这才将炸起的毛毛放松,舔了舔嘴唇说道。
“孤,偶尔会做梦。”
太子这话一出,贾珠便知道,殿下是彻底地将那些梦境抛开……最起码,也是将他说的话听进去了。
太子当然不会将梦中所发生的事情全盘告知。
总有些事情,是本该成为秘密。
然只凭那些可以吐露的,仍叫梁九功听得心惊肉跳。他有那么一瞬,有点怀念顾问行。
自打顾问行的身体不适,康煦帝便恩赐他离开皇宫。如果是那位在,眼下顶在前头的可就不是他了。
梁九功清楚地意识到,方才太子所言,必定和康煦帝曾在乎的事有关。
过去数年,皇帝想要寻找的人再无消息。
除了白莲教偶尔在这件事上的反应外,梁九功都要以为那只是他们臆想中的人物。
然太子说的话,却让梁九功背后发毛。
那是梦吗?
为何桩桩件件,都与现在相反?
贾珠垂眸,听着太子的话,有些想笑,然更多却是无奈。哪怕太子殿下再喜欢康煦帝,可有些事情,便是不可能和盘托出。
倘若皇上真的知道那些记忆,是会相信太子,还是会认为,太子殿下有所隐瞒?
哪怕他们是父子,然出身皇家,最为忌讳的,不便是关乎皇位之事。
这是禁/忌。
太子提及了那些与如今截然相反,却又有些相似的事件,每一桩每一件,都透着离奇古怪。倘若这话不是太子在说,康煦帝定要训斥那人莫要胡言乱语。
然恰恰是因为说这话的人是太子,才让康煦帝眉头紧蹙。
允礽言道,那是梦。
然这些梦内的内容,无疑是揭露了噩梦的本质。
康煦帝缓声说道:“倘若保成一直梦魇,为何不说?”
太子笑了声,“阿玛,那也太丢脸了罢?”
他朝着康煦帝挤了挤眉眼。
“孤乃太子,却被梦境吓破了胆,这横竖瞧着,都实在太蠢了。”
太子的声音淡淡,带着对自己的嘲弄。
若是康煦帝先前没见过太子那古怪的模样,或能被他骗过去。然那一瞬间展露无遗的阴鸷压抑,却让康煦帝的眉头紧蹙,再未松开。
“阿玛,孤自是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太子揉了揉额角,叹气着说道,“然次数太多,总会被影响。”
“保成觉得,那众叛亲离的下场,也会落到你头上?”
“那怎可能。”太子抱怨地说道,“阿玛要埋汰孤,也不必选这种方式。”
贾珠及时插/入这对父子的对话,“皇上,臣起初也不能理解殿下是何意,不过后来,臣总算明白,殿下的梦魇会叫他亲身经历梦中事,醒来时浑浑噩噩,自然连情绪也会受梦魇影响。”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太子所梦内容,桩桩件件,都是截然相反,若非世间无鬼力乱神之事,臣都要以为,殿下受了谁的诅咒。”
他奇怪地摇了摇头,“不然,怎会有这般针对的梦魇,来扰乱人的心境呢?”
康煦帝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贾珠,过了好一会方才说道:“这般大事,为何不与朕说?”
太子所言,定不是一时一时,怕是要几个月,甚至半年,一年,一想到允礽一直都不言不语,康煦帝的眼神便沉了沉。
太子恼怒地说道:“阿玛,这般事,怎可叫孤主动说出?旁人问,太子得了什么毛病,孤说,做梦?”
康煦帝被太子这故意捣乱的话气笑了,“你这张嘴啊……”
太子继续嘀咕,“反正也没什么影响,顶多是脾气暴躁了些。孤不至于将梦魇当做真实,阿珠昨日已经劝过孤了,阿玛就别再念叨了。”
康煦帝:“阿珠是怎么劝的?”
太子干巴巴地说道:“……他揍了孤一顿。”
太子朝着康煦帝扬起自己昳丽的脸蛋,气恼地说道:“阿玛都没发现吗?孤的嘴角裂了呀!”
康煦帝一惊,凑过去看了一会,的确发现伤痕。皇帝眼角抽/搐,缓缓说道:“活该。”
他看向贾珠,颔首:“阿珠做得好。”
贾珠一本正经地欠身,“多谢皇上赞誉。”
太子气得跳起来。
康煦帝:“坐下!”
太子非但不坐下,反倒是挪开了几个位置,坐在他俩的对面,气恼地说道:“阿玛和阿珠是一伙的,孤才不与你们一起。”
康煦帝:“……”
他叹了口气。
神情瞧着沧桑了些。
太子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声音也软化了下来,“阿玛,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
康煦帝恶狠狠地瞪了眼太子,心里可恨不得将这臭小子打一顿。
不,是顿!
这样的大事,居然硬生生藏了这么久,什么都不说,他倒是有些后悔之前分明有所察觉,却是没有插手的行径。
若是让太子继续沉迷梦魇,可真不知会堕/落成什么德性。
至于这梦到底是真,还是假……
康煦帝在心中自有一番计较。
在太子的梦魇里,康煦帝会废掉太子,兄弟手足会背弃他,太子脾气暴虐,滥杀无数,再加上朝堂纷争,这断断续续的噩梦,初初听来,就好似是太子恐惧的噩梦,也无怪乎,太子宁愿自己憋着,也不愿意和人说。
着实听来,就好似太子恐惧着什么。
然康煦帝已经明了这症结。
这梦魇,怕是在贾珠离开太子身边后,才频繁出现。
这不正是当初康煦帝选择贾珠的缘由吗?
康煦帝的心中还存有疑窦,可贾珠察觉后数次入宫,缓解了太子的暴躁,这也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这就让康煦帝有些为难。
其实皇帝本是打算在今年散馆后,将贾珠指派到外地去做官。身为庶吉士,在散馆后会得到任职,乃是惯例。一般都是一年的时间,只今年已然告知会在年内散馆。
太子和贾珠私交甚笃,后者的一言一行,轻易就能影响到太子,康煦帝虽喜爱贾珠不假,然也不能坐视这种能耐增长下去。
将贾珠调到外地,既是为了历练他,也是为了分开太子和贾珠。
康煦帝虽未察觉到太子与贾珠的情愫,却已经天然意识到不妥。
可今日之事,却给康煦帝敲响了警钟。
在太子的身上,可仍然存在着这么个隐患。
这是个麻烦。
当然也可以不再是个麻烦。
康熙帝有那么多子嗣,只要康煦帝再选一个合适的皇子,便可废掉太子,再立便是。
然康煦帝怎么舍得?
允礽是康煦帝亲手带大的孩子,这么多皇子中,唯独允礽备受宠爱,皇帝此生不会再对其他皇子倾注这样的关切,舍弃最疼爱的儿子——尤其还是在那梦魇之后,康煦帝怎可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