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还是动物,是没有分别的。
他割开人的喉咙,就好像是在扼杀一只动物。
贾珠听着太子平静的描述,那寂静的殿宇内好似藏着一只可怕的怪兽,随时随地都会冒出来将人吞没。
那种可怕阴郁的感觉,充斥在太子的话语里。
贾珠花了点功夫听完太子提起那些侍卫是怎么死去的……好吧,大皇子说的话的确是存在一些夸大其词。
纵然康煦帝认为太子是关切他,可要是太子真的无缘由连杀了几十个人,那纵然是皇帝再宠爱偏心太子,都不可能没发现任何问题。
实际上,太子只是命令那些侍卫一个个和自己对役,只要能胜得过他的人就可以活下来,不成者,死。
这个看似有点儿戏的事没叫康煦帝心生怀疑,在接连十几个人都输了后,就被康煦帝叫停。皇帝深感太子对自己的关切,自然也愤怒于保卫不力的侍卫,将那天负责的人全都拉出去砍了。
而这件事,自然也遮掩了太子先前连杀十来人的事情。
谁也想不到,年纪轻轻的太子殿下为何会对人体的弱点知之甚详?
他动手时,每一个人都好似是砧板上的肉。
仿佛是一个熟练于心的刽子手。
不知不觉已经屠杀了不知多少人的性命,才得以在那时那刻,叫他的动作流畅得叫人心惊肉跳。
贾珠沉默了片刻,歪着头提起了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太子殿下,你既是知道,当初在扬州时,臣曾经抓到过几个探子,从他们的口中,也知道了些许内容,这些细节,江九应该已经告知于殿下。而我想说的是,京城中那些据点,都是太子殿下动手的吗?”
太子挑眉看着贾珠,好似觉得他被自己带坏了。
连话题都要扯开。
可他缓缓点头。
“没费什么功夫,毕竟这里是京城。”太子淡淡说道,那种矜傲的态度,叫贾珠失笑着摇了摇头,他叹息着说,“那么,那些人,现在还活着吗?”
太子:“阿珠想暗示什么?”
“臣什么都没暗示,臣只是这么问。”贾珠敛眉,“想不想说,是殿下自己的事。”
太子很想撇嘴。
如果真的是这般,那为什么阿珠现在还是自称臣?
这听着就还在生气。
太子干巴巴地说道:“他们都被关押了起来。对,没错,他们的确是被严刑拷打过,这其中,我或许曾经施加了一点点小小的帮助,但没有,我没有杀了他们任何一个。”
这算是在偷换意思吗?
贾珠蹙眉,太子刚才的话,仅仅只是表达了他没有亲手扼杀了任何一个人的性命。可想要一个人的命,除了自己动手之外,可还有千万种办法可以尝试。
有的是让人伤痕累累即将死去,最终死于那些伤口带来的并发作用。
不过贾珠过了一会,就明白过来太子的言外之意。
在这一次意外的刺杀之前,太子从来都没有因为某些事情,亲自动手杀过谁。
让谁险些死去?
或许是有。
但彻底杀了某个人?
从未。
尽管太子的性情娇纵傲慢,然在某些事情上,不知是他在克制着什么,他并未真的动手涉及这些,哪怕有时他的鞭子蠢蠢欲动,也的确将人重伤过,然他始终隐忍的原因……
此时此刻,贾珠明白了。
便是在太子的心中,也隐约清楚自己的不对劲,他试图克制过这嗜血疯狂的欲/望。
然在那之后,再度尝过鲜血的气息后,太子便显得有些不太相同。
更加暴戾,更加冲动,或者是更加偏激?
贾珠说不清楚,摆在他眼前的太子,瞧着和往常还是没什么不同。
可他看得出来太子的紧张。
那是隐藏在面无表情之下,冰冷的面孔之后,在那双漆黑的眼眸里,透着太子殿下的蠢蠢欲动。
贾珠犹豫了片刻,叹息着说道:“殿下,你该知道,便是你与我说这些,我也不可能会因此远离你。”
“可孤不想你知道。”太子的表情有些崩裂,那冰冷残酷的面/具下,因为贾珠是和他无比亲近的人,所以才可以触碰到那少得可怜的柔软,“世人不是常说,应当将最好的一面展露在喜欢之人的面前,纵然阿珠不会在意,可孤怎么能……”
……更何况,他想做的事,又何至于此?
在那些嗜血的渴望外,曾经潜伏在太子皮肉骨髓里的怨恨恶毒好似得到了倾泻的口子,几乎是不顾一切地咆哮着。
那些愤恨的情绪日夜不停地叫嚣,太子仿佛都能品尝到另外一个“自己”的不甘。
何其愚蠢。
允礽根本不会同情自己。
沦落到那个地步,只能是自己无能。他用何其恶毒的语气鄙夷着自己,他对自己都是这般态度,更别说和他接触的其他皇子。
允禔会有所感觉,太子也不觉得奇怪。
毕竟这些年,他们走得有些太近了些。然他去找贾珠这件事,却还是不可原谅。
他最不想要的就是将贾珠卷入其中。
然不知是大皇子觉得有趣,还是清楚这才是太子的弱点,这些年总是一次又一次地主动和贾珠接触。
厌恶。
在昨日收到消息时,太子无法克制地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他想要将贾珠束缚起来……不,这不是将将才有的想法,而是已经存在了许久。
如同梦里那个残暴可怕的“太子”,他会给贾珠打造一个最完美的庭院——贾府根本配不上他的万分。
他会让所有人都找不到贾珠的踪迹。
这个念头在浮现出来的那一瞬,便让允礽的喉咙忍不住发出某种压抑的呻/吟。
是的,他的确是在渴望着这些。
他甚至能预感到,如果再下一步,他会做什么?
他希望贾珠的身上挂满锁链。
不只是脚链。
那条小小的东西能够做什么呢?
哪怕阿珠的身体有些虚弱,可他到底还是有武艺在身,如果只是一条脚链,那对阿珠的束缚也没有多少,说不定,有朝一日,阿珠还是可能会从中逃跑……那还有什么呢?
自然是更多,更多的链条。
一条短短的铁链,就束缚在阿珠的两个脚腕间,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束缚住阿珠离开的可能,因为那样简短的距离是根本不可能迈开腿离开。
然后呢?
是又一条,长一些的,能够束缚在两条胳膊之间的小小链条。不,不,在这一层上,手腕的束缚就不只是为了困住贾珠离开的可能,更是一种隐秘的占有和束缚,那种连四肢都被捆起来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妙舒畅,好似只要一想到这,都会叫人发自内心地愉悦起来。
在这几条空荡荡的链条外,可以再增添一条漂亮的金链子,从两手之前蜿蜒地攀爬而上,缠绕在贾珠的脖颈处,而后再顺着脊背垂落而下,最终又扣回去脚腕上的链条。
如此,只要允礽微微一勾起手指头,就能牵动贾珠浑身上下的束缚,不论是四肢,亦或是身体,头颅,脖颈,任何一处,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允礽只要一想到这点,那种可怕黑暗的欲念就好似要腾空而起,将他的理智彻底蒙蔽。
无时无刻,这样的念头,在太子有些失控后,总是时不时冒出来,叫太子都怀疑,这到底是来自梦境的影响,还是他当真……
也想这么做。
然这样的困惑,在某个无法描述的梦境——真正的,不带任何神奇力量,只属于年少爱慕的人总会做出来的梦,给打破了。
那些黏糊糊的,记不清楚的画面里,允礽清楚地记得,他将绳索运用得很好。
他记得那些呻/吟,记得那些颤抖,记得那些炙/热的痛苦,更加记得,梦里满足到叫他醒来都觉得害怕的快乐。
太子面无表情。
自打他开始说话时,他大多数时候都保持着这样的表情,就好像他根本没有感情,好似是个赤/裸裸的冰人。
然贾珠知道,不是如此。
在允礽的讲述下,那些平静到可怕的话语中流淌着的是属于他的紧绷和担忧,哪怕几乎无法察觉,却还是叫熟悉他的贾珠捕捉到。
……毕竟,这些天,太子为何要避开他?
贾珠冷不丁,在太子还没说完时,往前走了一步。而太子却像是一只被惊吓住了的兽猛地往后弹跳了起来,几乎要撞上身后的书桌。
贾珠看着太子这般,忍不住笑了。
他不该笑。
贾珠知道的。
尤其是在太子如此正经说话时,他要是真的笑出来,就显得他太过不尊重太子殿下了。尤其是,太子是几乎在剖析他心中的阴暗——在贾珠的强迫下。
可他还是压制不住那种笑意。
贾珠一边闷笑,一边去抓明显有点受伤的太子,前几次都被太子给避开,可他还是坚持着,直到他真的碰到太子的胳膊,并且手指立刻用力地抓着他,让太子根本没有退缩的余地。
好了,现在他们两人的立场又好似调换过来。
太子尖锐地说道:“阿珠觉得孤刚才说的话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