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九十章

贾母在这个间隙,不由得看了贾珠一眼。

如果贾珠不想叫他们知道,就不会选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并没有丝毫回避。

只是此事毕竟事关重大,若是在议论下去必然会涉及朝政,当然不能够在孩子的面前说这些。

“倘若只是一个庶女,倒也没有什么,但是既然能够让那样的人家巴巴地接回来,怕是对柯尔坤有些影响力。”明面上自然不能够这么直接称呼一个一等公,不过在私下,倒也没什么,贾赦吊儿郎当地耸肩,“说不定她的母亲颇得人喜欢。”

贾政忍不住皱了皱眉,他一点都不喜欢他大哥在提及这些事情时语气中的淫/邪之气。

他向来是不喜欢他的大哥。

除了贾赦一出生就是长子,天然要继承爵位之外,他也憎恶他大哥言行举止的胡作非为。贾赦借着贾府的威名,从小到大不知闯了多少祸事,他游走在浪荡子中,当然也清楚那些人的口味。

贾母沉着脸色,拄着拐杖说道:“凡事也不能一再这么退让下去,”她

看向王夫人,平静说道,“待会儿你就与我一起去一等公府上,老身倒是要看看,他府上接来的到底是怎样一个狐媚,竟是要害了我孙儿!”

贾珠忍不住起身,正要劝阻,却看到贾母朝着他摇了摇头,缓缓说道:“珠儿,此事莫要插手,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在家中呆着。有些事情,是必定要闹上一闹,才能叫有些人收敛一番,暗自忍声吞气,可不足以叫人长长记性。”这位老人家重重地敲了一记拐杖,脸色越发冷静,“纵然此事天知地知,再无太多人知道。可他们府上,总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话的确没错,昨日事情发生之后,太子就没留半点情面,将事情全部甩在了他们脸上。此事当然是要查,但是在查之前,也狠狠抽了一巴掌。

就在今日,已经满京城都知道柯尔坤出了个不知廉耻的女儿,竟然在大皇子的府上闹出了勾引贵门公子的事情。

此事一出,那些昨日曾经有幸被邀请去参与大皇子宴席的客人们,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昨日那惴惴不安的气氛,却是为了这个。

也有那好事者,开始去寻这其中谁是那个倒霉蛋,连带着索尔图这位高官,也频频出现在饭后的闲谈里,一瞬间成为了京城的趣闻。

贾政为难地说道:“母亲,要是我们去了,岂非是告知旁人,昨日出事时被连累的人,便是珠儿?这对府上的声名可是没半点好处。”

贾母淡淡说道:“你以为,你不出面,此事就不会牵连到珠儿吗?都有人陷害到你儿子的头上,你要是一门心思都只想着贾府的名声,那你的书就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老太太这一通骂,让贾政面露羞愧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贾珠原是想要说什么,可在贾母的暗示下,到底是住了嘴,有些不安地目送着几位长辈地离去。

贾政在离开前,面有不虞,可贾赦似乎觉得此事有趣,在走之前,还伸手拍了拍贾珠的肩膀,淡笑着说道:“不必担心,母亲说得没错。如果有人都为了这份上来陷害你,那就不可能坐着不动,定是要将这谣言中的另一人牵扯到你身上。这个时候主动出面,反倒是好事一桩。”

贾珠有些惊讶地看着贾赦,半晌,缓缓点头。

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他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有些不太适应家里人为他冲锋陷阵的感觉。

可方才几位长辈脸上的怒容,反倒是叫他有些开怀。

这般浓郁的关切,哪怕一直淡淡的贾珠,也不免感怀。

贾珠知道不该如此,便有些安静地坐了一会,方才压下那不合时宜的情绪,慢吞吞地转身。

他已是送走了家中长辈,正该回去。

正此时,一道声音由远及近,大笑着说道:“珠儿,你竟是在这。”这声音的确熟悉不已,贾珠看着贾珍笑着从阍室外走来,便停下脚步,看着这位堂兄大步地掠过了门外,一下子出现在了他的跟前,“怎站在此处,难道是我不赶巧,政叔父竟是不在吗?”

贾珠慢吞吞地说道:“父亲是在的,他正在书房。”

贾珍便笑嘻嘻地勾上贾珠的肩膀,带着他一同往书房走,“那可正好,我可有些话,要和叔父说上一说。”

贾珠并不是很愿意和贾珍一起过去,尤其他知道刚才贾政心里是有些不高兴的,自然不想去自找没趣。

就在他正在思忖着推辞的理由时,贾珠忽而闻到了贾珍身上淡淡的香味。

这香味的确有些淡,只有靠得这么近时,才能闻到少许。

这许是哪个女子身上胭脂水粉的味道,落在贾珍身上可是半点都不稀奇。毕竟谁也不知道,贾珍到底还会看上多少个女子,他仿佛是个天生的浪荡儿,与荣国府上的贾赦倒是应当有话说。

可会引起贾珠在意,自是因为这香味闻起来,有些熟悉。

他微蹙眉头,似是有些困惑。

贾珠和贾珍接触的时间并不多,怎会觉得他身上的气息熟悉?

贾珠不由得是思考起他们上次,再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除去他们基本上没怎么接触过的场合,再追溯到上一次单独碰面,那已经在许久前,在天香楼的事情了。

……天香楼?

贾珠抿住嘴角,看着走向外书房的道路,忽而说道:“大哥,菡萏姑娘还在府上吗?”

贾珍一瞬间有些茫然,似乎是没想到,贾珠居然会问他这个。

他歪着脑袋看着贾珠,笑着说道:“你还记得菡萏姑娘?”

贾珠勾唇微笑,虽然这笑意没看出来几分真意,“大哥第一次带我去天香楼,我怎会忘记?”

贾珍吓唬得左右看了一眼,有点紧张兮兮。

别的就算了,他可不想和王夫人起矛盾。

这位二嫂子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性格。

贾珍叹了口气,“她之前,在东府待了一段时日,但最近一二日害了病,就又送了回去。”他有些尴尬地舔了舔唇,谨慎地选择着用词,“其他的,为兄也不知道。”

贾珍虽然好玩,可有些人能碰,有些人不能碰,他还是很清楚的。他或许会带勾栏里的姑娘家回来,可是真的要纳妾,定然是要纳良家子。

从一开始,贾珍就没打算来真的。

贾珠若有所思,直到去了外书房,方才找了个理由甩开了贾珍欲要带着他进去的想法,径直回了自己小院。

许畅急急地跟在贾珠的身后,他虽然能感觉得出大爷心情似是不太美妙,却猜不出是为何。

待回到院里,贾珠看到正在廊下走动的郎秋,先是一喜,继是板着脸,“不是叫你在床上好好歇息吗?怎还没躺着半日,就又起来了?”

郎秋讪讪地说道:“小的真的睡不住,大爷就饶了我吧。”他只是躺了半天,就觉得手脚要软掉了,是真的一点都不适应。

许畅埋怨,“谁想看着你顶着这个破脑袋四处晃悠,你也不怕吓到院子里的其他人?”

郎秋笑了笑,“我便当做你是关心我了,下次想要来送药的时候,记得不要偷偷摸摸地做,我听得出来你的脚步声。”

贾珠扫了眼郎秋许畅,不打算在他们两人的爱恨情仇里插上一句,眼瞅着郎秋看起来的确还算正常,这才说道:“如此,我倒是有一桩事,得过问下你的看法。”

郎秋急忙说道:“大爷请说。”

“我从前,曾让你去查一查天香楼,并着大哥接进府中的菡萏姑娘。虽我知道你已经与我说过一回,但我还想再听听你的说辞。”

郎秋微愣,思考了片刻,像是在回忆,过了一会才说道,“我那时去查了天香楼,他家在京城中开了有些年头,不少富贵人家都爱去,应当是有些背景的。如菡萏姑娘这些瘦马,便和天香楼的掌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能进到天香楼的都是有点权势,再适时送上这些个……也算是一种时兴的趣味。”说到这里时,郎秋思考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天香楼只提供见面的机会,但不会在楼内,所以还算干净雅致,常去者众。”

他看了眼贾珠,声音低了些。

“至于菡萏姑娘,据说是从江南被送来的瘦马,在京城中待了半年,最终被珍大爷的朋友重金买下,然后赠给了他。”

贾珠猛地说道:“珍大哥的朋友是谁?”

郎秋微愣,这件事当初在追查的时候,他的重点放在了天香楼和菡萏姑娘身上,倒是没去多关注这些细节。

贾珠见他答不上来,也是心里有数,朝着他点点头,便叫许畅过来,“查一查当

初重金买下菡萏姑娘的人是谁,还有菡萏姑娘在东府时的作派,以及她现在的下落。”

事情看起来虽多,但其实是一脉承接的。

许畅领命而去,徒留郎秋有些震惊。他在电光石火间,一下子揣测出大爷此番是为了何,嗫嚅说道:“难道……大爷是怀疑,珍大爷与昨日的事情有关?”

贾珠半心半意地摇头,“他未必是真的有关,或许,也只不过是个跳板。”而且个中联系并不分明,更是如隐若现,贾珠不会在此时做出判断。

他一边思索一边低头,看着脚下的碎光,一时间有些出神

忽而一阵凉风吹过,郎秋立刻叫人送来了披风,令贾珠哭笑不得,“我倒也没这般脆弱。”

郎秋镇定自若地说道:“大爷,还是盖上罢。”

贾珠推辞不过,便也只得将披风盖上。

就在他低头整理时,郎秋的眼神笔直地望着贾珠的后脖颈,脸上流露出一种不知焦躁还是恐惧的神情,只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心口却是狂跳。

直到一切都被完美掩饰,他方才咬紧牙齿低下头,连带着手指都紧握成拳。

那个印记……

郎秋知道,倘若不是如他这种早有猜想的人,是不会在一见之下将那半个印记认得出来,可他还是如坠冰窖,僵硬不已。

倘若当初大爷手腕上的牙印,是隐忍之下自己咬出来的痕迹……那后脖颈上的齿痕,总不可能是自己冒出来的吧!

那,那……

郎秋的身体哆嗦了起来,他仿佛撞破了一件极其可怕的事。

……大爷,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