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允礽没有为难贾珠,将药膏递给他,贾珠犹豫了一会,把抱枕丢掉了,取过药物给自己上药。
“我们不是已经在宫外了吗?阿玛估计会在这里住上十天半个月,再说回宫的事。有什么要紧的朝务都会加紧送来,阿珠怕是得陪着孤在这里住上一些时日了。”
贾珠想起他们这一次仓促的出行,几个皇子倒是还好,他们这些伴读怕是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
诸华总管正从外面进来,笑笑说道:“殿下,已经安排下去了,方才换洗衣物与各位公子惯用的器具已经送到各处。皇上那已经叫过膳食,正让各处都便宜行事。大皇子和三皇子已经起身,其他几位皇子还未有动静。”
太子看了眼床上的贾珠,“就在这摆膳罢,别四处走动了。最近孤要和阿珠在一处歇息,去将孤的东西都搬来。”
这前一句话,贾珠还听着,后一句话就叫他下意识反对。
“殿下不是有自己的住处吗?为何要与我挤在一块?”
太子委屈地看着贾珠,“阿珠嫌弃我?”
“……不是,只我们都这么大了……”贾珠绞尽脑汁地想要打消太子这个主意,却听到诸华总管欠身说道,“殿下,公子,昨夜皇上得知太子殿下与公子一处歇息后,便已经吩咐奴才们将东西全部都搬过来了。”
太子立刻从地上起身,志得意满地翘着不存在的小尾巴,“阿珠,这你可推辞不得了。”
贾珠气得牙痒痒,将第二个枕头也丢了出去。
正中红心。
太子捂着脑袋哎呦哟,贾珠用袖子挡着脸,气呼呼地躺下来了。
他在心里嘀咕着……皇上可别后悔。
要是他一时没忍住狂性大发把殿下给吃掉了……这可怪不得他了……
太子可不知贾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可爱的东西,他只是慢吞吞地抹了把脸,有些赞许地朝着诸华颔首。
他这位总管非常完美地意会到昨日他的言外之意。
诸华微微欠身,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
…
康煦帝决意在这里住上些时日,这也叫这处皇家园林开始活过来。每日里都有来自京城的消息送往此处,太子时不时也会被康煦帝抓去陪同,但大多数时候,这日子是慢悠悠的,总是有各种闲暇有趣的事。
贾珠的心里思忖着还没写完的文章,人却是跟着康煦帝他们出行打猎。
皇帝已经有了主意,等雨水过去,怕是要去木兰围场,如今此处,不过给这些皇子们练练手。
贾珠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跟在太子身后。
方才允礽已经射杀了两只鹿,正在身后随从的马匹上挂着。这淡淡的血腥味,令太子似是有些兴奋,跟在殿下/身旁的侍卫已经四散开来,正在追寻着其他猎物的踪迹。
康煦帝并未说过彩头,可是这些皇子们都想要在皇帝的面前争夺任何一点注意力。就让这场原本只是兴起的狩猎变得有些气氛紧绷。
贾珠原是不打算参与的。
他对围猎没兴趣,且不管他跟谁一组,怕是都要连累他们。谁曾想,就连年纪最小的八皇子都兴致勃勃,这就让打算留守的贾珠略微尴尬。
他倒是不在意这个,可是这位八皇子高高兴兴地站在他的身边,仰头和他说话,“珠大哥不想去打猎吗?”他的声音软软的,奶奶的,甚至开始和四皇子一起叫他珠大哥!
贾珠其实每次与这几个皇子接触时,总是有几分谨慎。他在允礽的梦里窥见过太多,尽管他也好奇那些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那的确是象征着某种可见的未来——可他眼下被八皇子的小手拉着,一步步朝坐骑走去时,还是忍不住困惑……
人会有变化,但会有这般翻天覆地的改变吗?
“阿珠在想什么?”
太子骑着黑马,重新回到贾珠的身边,“这里虽没什么野兽,可也不能太过放松。”
贾珠收住缰绳,粗粝的感觉摩得手掌有些刺痛。
他身上的擦伤已是愈合,脚板的水泡更是早早好了,根本不影响贾珠动作。他略动了动手,有些无奈地说道:“殿下,我只是在想,这天看起来像是要下雨了。”
太子仰头看了一会,突然抢走贾珠坐骑挂着的弓/弩,拉弓搭箭,凝神盯着天空的一角。
就在那小黑点降下的瞬间,太子松手,弓箭非一般地射出去。
好一会,贾珠方才看到那坠落的猎物。
身旁的侍卫早就拍马去捡。
贾珠赞叹地说道:“殿下好眼力。”
太子瞪了眼贾珠这毫不走心的赞许,“阿珠,你要是觉得无聊,不跟着我也没什么,好生去歇息罢。”
贾珠摇了摇头,淡笑着说道:“方才要是没出来也就罢了,眼下来都来了,不如看看这四处的风景。”
允礽自然不在乎贾珠的浑水摸鱼,得了阿珠这话,又确定他不是真的勉强后,他这才调转马头,继续去狩猎。
贾珠不紧不慢地坠在队伍的后面,眼神在四周打量了一圈,又落在了太子的身上。
他能隐约感觉到,伴随着狩猎的猎物愈发多,太子的情绪愈发兴奋,那嗜血的快意暗藏在表皮下,几乎难以觉察,可是从太子一次比一次猎杀越是残暴的手腕下,贾珠还是感觉到了这层层递进的变化。
太子喜欢杀戮。
那浓浓的血腥味,让再是擅长狩猎的侍卫都有些担忧,不由得劝说太子殿下且先回去。
他们的猎物实在多了些,又散落了这么多的血迹。
味道太过浓烈,伴随着风传开,便有可能招致无法抵挡的猛兽。
那些大型的野兽虽被驱赶到了深山,可保不准人类的活动不会将他们吸引出来。
太子虽在兴头上,但不是听不进去意见。
他回头看了眼在队伍后面坠着的贾珠,漆黑幽暗的眼神微变,缓缓颔首,“就照你说的做,先将这些猎物送回去。”
侍卫应是,分出一小只队伍将那些血淋淋的猎物送回去,余下的人暂时寻了个干燥避风的地方休整。
贾珠牵着马走了过去,从这里眺望,倒是能看到远处的风景。
贾珠驻足看了好一会,方才缓缓靠近,淡着说道:“殿下,偶尔出来走走,倒也未尝不可,这景色一览,便叫人心旷神怡。”
允礽正在洗手,湿哒哒的血红流淌下来,在地上蜿蜒成小道。
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是阿珠平日不喜欢外出,总爱躲在屋内。”他的声音有些冷,仿佛透着寒冰,贾珠却不在乎,反倒是更靠近了些。
“若是心野了,这书就读不进去。”贾珠摇头,“殿下,放松容易,收敛难呀。”
太子斜睨他,“简单的路你不走,偏要去攀登难处,阿珠怪谁呢?”
允礽这话,是意有所指。
贾珠想了想,歪着头笑了起来,叹息着说道:“殿下焉能知,或许我方才是最狡猾的那个,知道自己能有退路,方才一意孤行。”
太子本想随口反驳什么,却突然顿住,将贾珠的话咀嚼了又咀嚼,原本眉间的戾气散去,换做是洋洋得意的自信。
“孤是阿珠的退路。”
贾珠忍不住笑,小声嘟哝,“没皮没脸……”
殿下可真是自信过头。
允礽没听到贾珠的埋汰,可纵是听到了又如何?
他便是没皮没脸,尽管他知道那话是阿珠说出来故意哄他的,然他就是高兴,就是快活。
待太子清洗完身上的血污,又坐下歇息不久后,回去的侍卫们便回来了,带来了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
五皇子意外落马,摔伤了胳膊,四皇子为了救五皇子,也一同摔下了马,扭伤了脚。
贾珠蹙眉,就听太子问起了伤势。
侍卫低头,“四皇子的崴脚不算严重,休养两日便好。五皇子落马时意外被树枝扎穿了皮肉,来时,太医正在给五皇子处理伤势。”
太子原是打算进去深入山林狩猎的,听了侍卫说的话,他犹豫了一会,有些烦躁地抽了一鞭子,“罢了,且先回去看看。”他将心头蠢蠢欲动的躁意压下,冷声叫身旁的侍卫起身,准备回去。
贾珠能看得出来太子眉间强行压下的暴躁,他几步走到殿下的身后,在衣袍交错间,伸手捉住太子的手指,轻声说道:“我很为殿下高兴。”
“有什么可高兴的?”太子硬邦邦地说道,“因为孤少造杀孽了?”
贾珠晃了晃勾缠在一起的手指,声音变得更加轻柔,“是殿下想这么做,不是任何人的外力施加,这说明,殿下并未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可怕。”
太子顿住,蹙眉看向贾珠。
贾珠轻轻一笑,任由着允礽查看,好半晌,太子脸上狐疑晦涩之色淡去,换做是一种莫名的神情,“阿珠就不怕孤吗?”
“有什么可怕的?”
贾珠笑着,挠了挠殿下的手心,“殿下是人,又不是鬼神。”顿了顿,他的笑意淡了些,“便是鬼神,又有何惧?”
太子凑近了些,靠在贾珠的耳边说道:“鬼神的确没什么可怕,怕的是这人心狡诈,阿珠还是怕些的好,免得以后后悔。”
允礽说完这话,便叫人去牵马。
贾珠有些奇怪地揉了揉耳朵,刚才那一闪而过的湿润,是他的错觉?
他将耳朵都揉得通红,也没找出来问题是在哪,只得放弃,顶着一只红通通的耳朵上了马。
他们一路回去,其他人也陆续回来了,贾珠甚至能看到康煦帝的身影。眼瞅着狩猎的贵主们都平安归来,这负责守备的统领也总算放心。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所站着的地面略有不稳,像是轻轻晃动了起来。
在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太子胯/下黑马突然昂起了上半身,不住嘶鸣起来。他那匹马本就是马中珍品,从不曾慌乱,此时所表现出来的反应,叫贾珠心中一沉。
他看向四周,但凡是活着的动物,都表现出了怪异的反应,好几只活着的锦鸡挣脱了束缚的绳索飞——滑翔了起来,咯咯咯地叫着,各种吵杂的声音在短暂的寂静后骤然乱成一团。
贾珠依稀听到有人在大吼,“地龙翻身——”
……什么?
【宿主请放心,这只是一次震级很小的地震,没有什么人员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