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车的难受刚刚消淡了些,另一股难受又从心头涌起。
周凛白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小姨之外,第二个会考虑她愿不愿意的人。
他可能不知道,在她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里,她的意愿,可以说是最微不足道的事情。
棠冬陷入沉默。
他像是一下烦起来,从黑色外套的兜里掏出烟,顾及着棠冬在,又塞回去。
“你就没有一点自己想做的事吗?”
棠冬来不及回答,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妈妈。
孙萍语气不怎么好,问她怎么还没到家,她的弟弟温睿阳都嚷嚷好几回饿了,孙萍让她给她个准确时间,她便去问周凛白。
“不堵车三四十分钟。”
棠冬握着手机,纤长睫毛在眼皮下拖着低落阴影,那边不知道讲了什么,她低低的“哦”一声,随后结束通话。
周凛白:“怎么说?”
“说不等我吃饭了。”
还说了,待会儿可能要去邻居家打麻将,到时候家里没人,叫棠冬自己回来把剩菜剩饭热一热,临了还怪了她一句,这么迟才到家怎么也不早说,温睿阳饿得在家里吵死了。
周凛白转头,看了看街道两端的灯火。
“那在这儿吃完再回去?肖文说他们镇有一家挺好的徽菜馆子。”
棠冬:“你不着急回家吗?”
“你以为有谁在家等我?”
他说完,率先朝前走了。
他爸爸年关底下外地生意正忙,棠冬小姨也去陪着了,这会儿,家里应该只有从小一直照顾他的保姆。
小镇上没什么丰富的夜生活,除了餐饮店有些顾客,街上行人寥寥。
棠冬抱着半盒小橘子,跟着他找店,进店,入座,喝服务生倒来的热茶水。
仿古的餐馆,店外挂着几盏红灯笼,飞檐高翘,店内服务生端着热雾袅袅的锅子来往不停,壁挂水箱里养着几尾颜色鲜艳的景观鱼。
两人围一锅香气四溢的老鸭莲藕汤,一碟卤味拼盘,两碟特色小炒,聊着姨夫这半年生意很忙,不知道他们年底能不能回家之类的家常话题。
这一刻,升腾飘散的水汽在灯光下化为有形,也有什么倏然具象。
棠冬静静看着对面的人,能深刻感觉到他们之间的亲戚纽带,维系着云泥之别的两个人本不该有的亲近。
冬夜渺渺,隔烟隔雾。
她想着,如果不贪心的话,这样,真的已经很好了。
可飘散的水汽不知不觉氤进眼底,她不禁低下头,筷子尖轻戳骨碟里的花纹。
也就察觉不到对面注视来的目光。
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她察觉不到。
高二国庆节期间最好的黄道吉日,旭城气温不冷不热,棠冬也是这样,在他的视线里,低着头。
她察觉不到他。
菜店前台简易,零碎东西却不少,装硬币的铁盒和计算器之类的杂物被推到一旁,辟一块空地,棠冬伏在积垢难清的桌沿,视线里是一张解析几何的数学单元卷。
选了文科后的数学也没见难度减小,除了基础的送分题,越往后做,咬笔头的频率就越高。
她垂目审题,模样专注,但周遭环境一点也不匹配这份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