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得沈婳拧了拧眉,“你怎么头发也不绞啊?很容易会着寒或是头疼的。”
凌越却不甚在意,大刺刺地在窗边的榻上坐下,单手撑着下巴,懒懒地闭着眼,任由日光落在他的发梢。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讲究,在战场上分秒必争,脑袋都要掉了,谁还管你头发干没干。
可沈婳却看不过去,见他不以为然,发梢的水已顷刻将他的后背给打湿,知道说服不了他,便也懒得多费口舌,干脆地起身进了里屋,很快拿着块布巾绕到了他的身后。
她靠近时,凌越半抬了抬眼,撑着下巴的手指微微抽紧,待感觉到是她的气息,才重新闭上眼。
这是他头次肆无忌惮地将后背袒露给别人。
沈婳平日也常给自己绞头发,对此并不生疏,以为定是手到擒来,不想一捧着他的头发就感觉到了不同。
她轻轻地咦了声,她的头发又细又软,从小梳头的丫鬟婆子都夸她的头发柔软顺滑,握在手里像锦缎一般,而他的头发却又粗又硬,即便是湿的也有些扎手。
凌越自然没有错过她这一声轻叹,扬了扬唇角,淡声道:“别折腾了,小心累着手。”
沈婳却没觉得是折腾,反而有种奇妙又新鲜的感觉,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玩意:“您的头发一根能抵我好几根呢。”
见她并不勉强,还有几分欢快,凌越便不再阻止,罢了,她喜欢怎么玩便怎么玩吧。
沈婳握着他的头发,自娱自乐地在指间缠绕着玩了好一会,才想起正事来。
她虽然是头次给别人绞发,却尤为认真,跪坐在他身后,先用布巾整个包着他的头发大致绞干表面的水珠,再将其分成一撮一撮细细地揉搓。
待到手都搓得酸软了,才满意地停下,“你摸摸,这会是不是干了。”
凌越睁开眼,便见她献宝般地将他的头发拨到了胸前,难得捧场地顺着她的手摸了下,中肯地道:“不错。”
她立即得意地笑弯了眼,他也没来由地跟着她笑,心底是从未有过的满足。
他头次知道,让人愉悦让己舒心,竟是如此简单。
为他绞干了头发,两人便盘膝对坐在榻上说着闲话,沈婳对这新发现的玩意,还未失去兴趣,依旧饶有兴致地把玩着他的头发。
“你怎么知道我会过来的,我若是一直没发现你在家可怎么办?”
沈婳觉得这人真是厉害极了,竟能将她算得死死的,不免有些讶异。
凌越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甪端叫得这般响,她又怎么可能听不见,至于后面的问题,他哪能算得这般准,交代手下,也不过是以防他在沐浴时,她恰好过来了却没人给她开门。
他抬手轻轻地在她额头点了下:“你不来,我不能去找你?”
“那还好我来了,不然岂不是浪费了好多时间。”
她说得认真,仿若少了几个时辰,便错过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一般,听得他手掌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发顶。
真是个小姑娘,就这般喜欢他吗,满心满眼都是他。
难得凌越能在家待一整天,沈婳也没人盯着她,她便彻底赖在了这边院子里。
玩够了头发,便央着他带她到处晃悠,问他那字是不是元明大师写的,还问那屏风怎么换了个小鹿的,又问那些兵刃叫什么名,屋内逛完又拉着他去院子里晃。
许是甪端今日被拴着,外加有凌越在旁边陪着,沈婳的胆子也大起来了,拿着它最喜欢咬的木球往它脚下丢去。
它也不像之前那般朝她龇牙咧嘴,而是讨好地叼着球,用那颗硕大的脑袋不停地蹭她的手,这是想让她再陪它玩球呢。
往日她都不敢仔细看它,每回都是匆匆一扫就飞快地撇开眼,直到这会凑近了,她才发觉甪端那漆黑的毛发竟还带点卷,尤其是耳朵边的一圈,细细短短的,好似在哪见过一般。
她迟疑了片刻,低头对上它那双铜铃般的大眼珠子,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
不会吧……
大约是与凌越在一块的时间便过得尤为快,明明也没做什么,眨眼间上午便过去了,她自然地留下与他一道用午膳。
有过上回在肃王府用膳的经历,她以为又会是一桌堪比御膳的长宴,不想这次却只是桌普通的家常小菜。
唯独让沈婳觉得奇怪的是,盅冬瓜汤、芙蓉虾球、豆腐羹就连配菜都让她眼熟的紧。
是凌越怕别的菜不合她的口味,故意选两人一道用过的吗?
奇怪的感觉一闪而过,她本也没多想,直到她发觉凌越很少挟菜,每次动筷子也只会动她刚挟过的菜,这到底是为何。
沈婳不禁回想起,之前几次两人一道用膳的经历,他好像一直都只夹她夹过的菜,这是为何?
一顿饭吃得她心不在焉,这对她而言实在太过反常,凌越自然也感觉到了,待喝了茶水漱口后,正牵过她的手两人拽到身边,就听院中响起道熟悉的声音。
不等下人来通传,方玉恒已经扇着满头的汗,大步闯了进来。
“你这地方也太难寻了,每回来找你,都跟上西天求经般困难。”
方玉恒也没想到屋里还有别人,一时来不及转身,目光已经落在了两人相握的手上。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竖起手掌猛地捂住了眼睛:“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我什么也没瞧见,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边说着边往外退,这叫本来没要做什么的沈婳小脸一红,赶忙将手给抽了出来。
程关月知道他们的事也就罢了,到底是自小一块长大的阿姊,被方玉恒撞破就有种袒露人前的感觉,让她一时无法适应。
凌越从有人闯进起,脸色便沉了下来,再见小姑娘小脸红得要滴血,连手也不给他牵了,面色愈发冷厉。
想起之前独处也是被方玉恒撞破,不禁拧眉,这人在没眼力方面还真是个中翘楚。
方玉恒一般也不会寻过来,他来定是有什么要事,沈婳本就有些害羞,想到他们有事要商议,干脆先回去了。
凌越倒是想拦,可手都来不及伸,她便像只灵巧的小鹿,一眨眼只剩下抹浅绿色的背影。
沈婳出来时,方玉恒正在院中踱着步,两人打了照面,互相都有两分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