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婳睡得晕晕乎乎的,一睁眼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她三岁左右时,病终于好了些,不再日日需要人抱着喂药,也能下地走动了。
别人家的孩儿周岁便会走路,她却到三岁才能不用人扶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她出生时惊险,宫内的苏太后听闻此事,赏了好些东西,待病好了后,苏氏便带着她进宫谢恩。不是她自以为是,而是幼年的她一张小圆脸白嫩嫩肉乎乎的,不管谁见了都喜欢。
就连太后瞧见她也喜欢得不得了,不仅亲自抱了,还时常让她进宫玩,她也成了除皇子们外永寿宫的最常客。
这日午后娘亲正陪着太后在拣佛豆,她则乖乖地躺在炕上睁着双圆圆的眼睛,手里抓着块白糖糕乐呵呵的笑。
“娘娘您看啊,沈小姑娘一直在看着您呢,都说小孩儿最是纯澈,喜欢谁便盯着谁看呢。”
苏太后已经到知天命的年岁,却保养的极好,眉眼风情一看便知道年轻时是何等绝代芳华。不然也不会独得帝宠多年,甚至还能压过一众年轻貌美的嫔妃,在高龄的情况下诞下先帝最小的皇子。
听身旁的大嬷嬷如此说,苏太后看着也很高兴,放下手中的佛豆道:“哀家最遗憾的便是没能给先帝生下个小公主,瞧见这丫头便尤为投缘,来,过来,让哀家抱抱。”
沈婳被人从炕上抱起,乖乖地坐在太后怀中,不哭也不闹,还在小口小口地咬着糕点,就像是画上的福娃娃,看得人心都化了。
太后抱孩儿的姿势有些生疏,托着沈婳背脊的手虚空着,保养得很好的肌肤上有略显苍老的皱纹。
她虽然小小的一团,看着不怎么沉,但太后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抱了一会手和腿便有些酸了。
苏氏适时地上前将她抱到地上,恰好这时殿外隐约传来了小狗奶呼呼的叫声。
沈婳被勾得不停地往外看,她很喜欢小动物,尤其是小猫小狗,可爹娘总怕她会受伤,对她像什么易碎的瓷娃娃。从来不许她和小动物玩,连屋里的地上都铺着厚厚的毛毯子,生怕她会摔疼了。
但这会在宁寿宫,苏氏也不好太过管着她,四岁的小呦呦扯了扯娘亲的衣摆,“娘亲,呦呦想出去看花花。”
苏氏犹豫了下,太后便眯着眼道:“今日天气好,花园的牡丹开得正闹,让孩子出去跑跑,你呀,养得太过小心了也不好。”
这么一句,将苏氏所有的话都憋了回去,只来得及让宫女跟上,那粉色的小团子已经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殿门。
牡丹是大雍的国花,几乎京中人人都爱种牡丹,其中尤数太后的宁寿宫养得最好,每到春日,便能引来无数赏花之人。
沈婳这个年岁还不懂什么花好,在她眼里再名贵的牡丹,都抵不上一块糕点。
她是顺着小狗的叫声寻去的,很快就在花园的角落里找到了它,看着是只不过一两个月的小奶狗,通体乌黑身上的毛是卷卷的,就像菊花花瓣似的。
它缩成一团又是黑乎乎的,若是不发出声音,甚至不会有人能注意到它。
沈婳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身后的宫女怕她受伤,赶忙要拦着。
就见她转过头可怜巴巴地看向宫女:“姐姐,我可以摸摸它吗?”
沈婳虽然学走路学得晚,但很早就学说话了,尤其是很懂得如何撒娇卖软,她这般抓着小宫女的手,轻轻地晃一晃,喊两句姐姐,那小宫女的心便软了,“那奴婢给姑娘把小狗抱来吧?”
“不用不用,爹爹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呦呦可以的。”
小小的粉团子说得尤为认真,叫人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一个犹豫,她已经蹲在了小狗边上,伸出肉乎乎的小手,稳稳地落在了小狗的脑袋上。
“小狗狗,你为什么哭?你是不是和娘亲走散了呀?”
这是每回她想出去玩,苏氏吓唬她的话,说外头都是骗小孩的坏人,把她吓得每回出门都要牢牢得紧跟着苏氏。
此刻见小狗孤零零的缩在墙角,第一反应就是它的家人不见了。
小狗当然听不懂她的话,但能感觉到有人的抚慰,哼唧唧的呜咽声更响了,它闭着眼睛小小的脑袋一个劲地往沈婳的手下钻。
沈婳人小底盘也不稳,被它拱得险些摔倒,还好宫女一直在她身后护着,见此小声地提醒道:“姑娘,小狗可能是饿了。”
她恍然大悟,是了,她饿了也会哭着喊娘亲,那小狗哭也很合理的。
她赶紧摸了摸自己的兜兜,她人小饿得快,娘亲便在她腰间别一个小荷包,里面放上两三块点心,让她饿了就能拿着吃。
但可惜,今儿的小荷包是扁扁的,都被她在进宫路上吃完了。
沈婳又拿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宫女,甜甜地喊她:“姐姐。”
宫女被她瞧得没法子,见那小狗饿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看着可能还受了伤,是不可能再伤人的,一时心软道:“那姑娘在这等一会,奴婢去去就回,您可不能去别处。”
小狗在这,她怎么可能去别处,沈婳乖乖地连连点头,宫女这才脚步飞快地跑开了。
等到身边没了人,沈婳又继续摸着它的脑袋安抚它:“小狗狗,你别哭哦,很快就有东西吃了。”
见它还在不停地发抖拱脑袋,她也跟着出主意,“你是不是很冷呀。”
说着动作笨拙地伸手想将它抱进怀中,可她力气太小了,小狗又不太乖,她抱了两次都没能抱起来,自己还被拱地摔了个屁股墩。
白白嫩嫩的手掌磕在了地上,被碎石子轻轻一碰,便划拉出小口子,瞬间疼得泪眼汪汪,坐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
正在她巴巴掉金豆豆时,一声嗤笑从头顶响起。
沈婳隔着婆娑的泪目,抬头看向头顶,就见旁边的粗壮树干上坐着个身着青袍的少年。
少年的长发高高束成马尾,一张脸俊美不凡,尤为奇特的是他有一双浅茶色的眼眸,与沈婳往日所见皆不相同。
她呆呆地看着树上突然冒出来的少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看,她的目光纯澈,没有旁人看他时的恐惧与厌恶。
她不禁看傻了眼,还冒出句特别傻气的话:“哥哥,你的眼睛真漂亮,你是神仙吗?”
这话让那少年也跟着一愣,而后毫不遮掩地低声说了句傻子。
沈婳喜欢好看的东西,颜色鲜艳的花,亮晶晶的珠子,也包括长得好看的人,她没听懂少年的话,还在喋喋不休:“哥哥,你长得比我爹爹还要好看。”
反倒让那少年说不出别的话来了,他冷着脸不自然地撇开了眼,他手里捏着张细长的叶片,本是想在这躲个清静。
如今清静没了,只能再换个地方。
他动作娴熟地从树上一跃而下,那轻巧的劲,几乎让人忘了那是棵参天巨树,他的衣着很是简单粗糙,却难以遮掩通身的贵气。
他一落地就看也不看地往外走,可脚刚迈出去就发觉不对,竟是挪不动。
低头去看,那小家伙不知何时抱住了他的一条腿,俨然一副耍无赖的样子,见他低头,也没觉得不好意思,笑得露出了好几颗小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