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他今年都一十了,还年岁尚小,那何时才算大?来日朕驾崩了,他连国事都料理不好,是否也可说一句年岁尚小?况且这是□□吗!?分明是最简单的人伦之事,这小姑娘得喊他声姐夫的,他连妻妹都能下得去手,与禽兽有何分别!”

一言一字,犹如戳在贵妃的脊梁骨上,她的父亲便同时娶了她母亲与姨母,她便有个如此有悖人伦的父亲。

故而她并不觉得事情有多严重,不想她从小觉得稀疏平常的事,在皇帝的眼中,却成了天大的腌臜事。

凌维舟不忍见母妃如此,硬着头皮开口道:“儿子知错,儿子这便去沈家登门请罪,求得婳儿与沈大人的原谅……”

“不必了。”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听一声铿锵短促的拒绝声响起,众人朝外看去,便见沈成延沉着脸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双眼通红的沈婳。

沈成延是文臣,当初还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长相仪态自是没得说,年轻时是清秀俊美,如今则是儒雅清隽,平日不论见了谁皆是笑呵呵的,从未和谁急过眼。

可这会却看不出一丝笑意,严肃板正,让本就作为学生的凌维舟,头次面对这个和善的师傅,露出了些许胆怯。

他一进屋便跪了下去,重重地叩首道:“陛下,微臣不才,自请辞官归隐。”

成帝赶忙上前去扶:“沈爱卿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你可是朕的肱股之臣,你若辞官,朕往后可依仗谁好。”

他重重地又磕了一个响头:“还请陛下体恤微臣一个父亲的心,微臣只有婳儿这么一个女儿,幼时不足月,微臣与妻子是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心怕摔着,将能给的全都给她,微臣没什么本事,只希望她能平安顺遂。但小女运道好,有幸得到太后娘娘青睐,这才指婚给了太子殿下。”

“说句大不敬的话,微臣本不同意这桩婚事,对沈家对小女而言实属太高攀了,微臣想让她嫁个普通人家的儿郎,一人一心白首不相离就足够了。可架不住微臣这傻女儿喜欢殿下,满心满眼皆是殿下的好,为他学女红,为他守规矩,为他连山上的猛虎都不惧。”

“可您瞧瞧,这满心满眼的换来是什么?”

“陛下,微臣不愿女儿再受委屈了,微臣今日来,不为别的,只为退亲。”

退亲两个字一出,屋内顿时寂静无声,这原是秦贵妃最想看到的,她嫌弃沈家门第太低,对儿子的助力不够。

可真要退亲时,她却发现事情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凌维舟,他身上狼狈地披着件外袍,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急迫地开口道:“不,师傅,孤不退亲。”

这是两人在书房读书时,才会喊的称谓,平日都是规矩的君臣之分,这会他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可往日都待他极为温柔宽和的少傅,却冷着脸异常冷漠,“殿下能干出这样的事,还是莫要喊微臣师傅的好,微臣教不出这样没人伦的学生。”

见凌维舟被骂得哑口无言,成帝有心劝和劝和,毕竟他骂儿子可以,外人骂还是有辱皇家颜面的。

“沈爱卿的心情,朕都明白,你且消消气。”

“不,陛下明白不了,若有哪日,卫驸马敢尚公主之前,就睡了公主胞妹,您方能明白微臣此刻的心情。”

“你!”

成帝被说得有些尴尬,在他的印象中,沈成延该是谦和的文人,没想到文人一狠起来,就没武将什么事了。

半个脏字不带,却叫人怎么都回不了嘴。

成帝知道他气性大,干脆不与他争论,转头看向他身后跪着的沈婳。

小姑娘本就娇小柔弱,方才又哭过,双眼红肿得厉害,看上去很是可怜,他还是很满意这个儿媳妇的,希望她能说服她这固执的父亲。

“沈家丫头,来,到朕身边来。”

沈成延犹豫地看了眼女儿,沈婳却朝他点了点头,缓缓起身走了过去,朝成帝微微福身:“臣女叩见陛下。”

“沈家丫头,今日之事确是太子的过失,可人皆有过,你能不能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原谅他这一次?”

成帝说得很是诚恳,按理来说他是皇帝,掌握天下人的生杀大权,没有必要如此客气,故而冲他的这份客气,沈婳也尤为认真。

她跪下恭恭敬敬地重新行了个大礼,“陛下,撞人是过失,杀了人也是过失。作为臣女作为您的子民,只要您开口,沈婳会原谅殿下。可作为一个女子,一个姐姐,一个早已定下多年婚约的未婚妻子,我原谅不了。”

“殿下与我表妹之事,我接受不了,也无法原谅,即便爹爹不说,我也会自请退亲的。”

若说凌维舟方才只是心中没底,那么这会便是彻底的慌了,他确是偶尔觉得沈婳不够聪慧,不够端庄,不够懂他的心思,可他从未有一刻想过要退亲。

“婳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沈婳抬起头,不偏不倚直直地看向他,认认真真一字一句郑重地道:“我知道。”

“我沈婳,要与你凌维舟退亲。”

“往后嫁娶各不相干。”

沈婳说完便向成帝恭敬地叩首行了个大礼,“请陛下允诺,还臣女一颗拳拳之心。”

她不是因为嫉妒,不是因为不容人,也不是因为害怕自己的宠爱会受到影响,只是单纯的原谅不了。

成帝被这对父女磨得没了脾气,再多规劝的话也都憋回了腹中,女子啊,你看她柔柔弱弱,似乎只能在内宅行走,殊不知她心中藏有怎样的丘壑。

他长叹了声:“起来吧,这本是家事并非国事,此处也无君臣只有沈凌两家,你们父女无错,终究是朕的儿子配不上你沈家的女儿,这婚朕答应退了。”

沈婳看着面色凛然,成竹在胸,实则心中没底的很。

今日确是桩丑事,但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她若揪着赵温窈为由,反而会被人说她善妒不容人。

故她兵行险着,只论她与凌维舟,多亏了之前那位少年,四处说她对凌维舟情根深种,一个爱惨了的人被伤透了心,岂不是合情合理。

还好,她赌赢了。

她捏紧的手心一片细汗,听到最后答应一字,如闻仙乐,重重地再次叩首,“臣女叩谢陛下。”

“若无其他事,臣女与父便先行告退了。”

成帝疲惫地捏着眉心,抬了抬手,允许他们离开。

一直没有说话的凌维舟,仿佛这会才如梦初醒,他双目通红,声音沙哑地冲着她的背影道:“婳儿,我知错了,能否再给我一个机会。”

沈婳却连头也没回,“殿下我只有这么一个表妹,还望您能善待她。”

说完便大步朝外走去,凌维舟下意识地跟着膝行几步,就见布帘掀起,外头站着个高大的男子。

他不知站了多久,听了多少,浅色的眼眸冰冷犀利,眼底满是嘲弄与讥讽。

他长臂一横,彻底挡住了他的视线,还露出了腰间那把比他手掌还要长的乌金宽刀,令凌维舟脖间发凉,顿时连追上去的勇气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