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说春雨招了,拿药的日期和分量都说得一清二楚,一个人的记性该有多好,才能在时隔那么久以后,还能准确的说出那些数字。”
“西儿的意思是有人收买了她们,故意陷害淑妃?”
“父皇,没有证据支撑,儿臣说的这些只是猜测,或许春雨就是那么厉害,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也或许那些妃子就刚巧得知了消息,这都存在可能性,儿臣只是提出合理的怀疑,多给父皇一个侦查的方向。”
林扈点点头,道:“西儿的意思朕明白了。”
既然不存在争夺太子的可能,那谋害皇嗣的理由就站不住脚,掌控后宫的权利又在手上,吴淑珍实在没有这么做的理由。若只是孙茹被害,那就存在报私怨的可能,可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就不得不惹人怀疑,是有人刻意栽赃陷害吴淑珍,目的是掌控后宫之权。
“父皇,您的精力有限,管着前朝,再管后宫,万一累病了怎么办?后宫这些事,您就交给广信或余庆去办,没必要事事亲力亲为。”
余庆和广信对林扈绝对忠心,办事能力也没得说,交给他们林西放心,唯一担心的就是那些品阶高的妃子不买他们的账。
林扈明白林西担心他的身子,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听西儿的。”
“父皇,今日儿臣受伤,多亏了关胜,是他帮儿臣复原的脚踝,还背着儿臣回了宫。”
林扈点点头,道:“这次他做的不错,该赏。”
林西趁机说道:“儿臣和他聊了聊,得知了他的身世,儿臣觉得从战败方百姓家中选取童男童女送入京都服侍,这是陋习,实在不可取。”
林扈闻言微微皱眉,道:“这么做是对他们的威慑,让他们畏惧,这样才能老老实实臣服。”
林西见状连忙解释道:“父皇,儿臣说的并不是战俘,而是战败方的平民百姓,他们并未参与其中,却无辜受到牵连,这起不了威慑的作用,只能让他们产生仇视心理。”
林扈沉默了下来,皱着眉头似在思考。
林西明白他听进了心里,再接再厉道:“父皇,我们林国国富民强,要弘扬大国国威,恩泽天下,才能让他们心悦诚服,而不是因武力镇压的表面屈服,这样只能让他们心里会留下仇恨的火种,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只要这火种不灭,早晚有一天会反噬,这才是隐患。”
林扈开口反驳道:“若要开疆拓土,怎能不使用武力?”
“父皇,开疆拓土自然要用武力,可百姓无辜,他们很多人不在乎掌权人是谁,只在乎能否安稳地活下去。只要我们广施恩泽,又何惧他们不臣服?”
林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此事再议吧,时辰不早了,朕该回去了。”
林西明白要想转变根深蒂固的思想很难,所以他并没有急于求成,道:“父皇,儿臣觉得玻璃厂可以交由关胜来办,他是个不错的人选。”
“好,朕会考虑,西儿可还有其他事。”
林西点到为止,摇头说道:“没了,父皇早点歇息,别太累了。”
“西儿也好生歇着,其他事交给那些奴才去做。”
“是,父皇。”
林扈没有多留,拿着计划书离开了东宫。
杨潇骑马来到皇城一座不起眼的别院门前,大门上的黑漆有些斑驳,两只铜环油得发亮,下面的门槛还缺了一角,怎么看也不像大名鼎鼎的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
门前的锦衣卫见杨潇下马,连忙迎了过来,行礼道:“属下参见指挥使。”
杨潇将缰绳扔给其中一人,抬脚就走上台阶,另外一人忙打开大门,躬身站在一旁等待杨潇进入。院子里空荡荡的,不说花草,连棵树都没有,不为别的,主要是他们整日上树、趴房梁,搞情报工作,太清楚哪里可以藏人,所以院子里什么都没种,一目了然。
院中巡逻的锦衣卫见杨潇进来纷纷行礼,北镇抚司镇抚使梁桥听闻杨潇到此,连忙整冠迎了出来。
“大人,您来了。”
“嗯,过来看看。”
杨潇脚步不停,穿过前院,径直来到后院,这里与前院不同,花团锦簇,郁郁葱葱,一片生机盎然之色。在这馥郁的花香之下,却藏着淡淡的腥味,那是鲜血的味道,就是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藏着令人闻风丧胆的诏狱。
杨潇径直走向正厅,来到博古架旁,转动上面的玉马,‘轰轰’的声音响起,平整的地面突然向左右两边分离,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大约边长50公分的方形洞口。
杨潇沿着台阶走了下去,梁桥紧随其后。
走过长长的台阶,是一条狭窄又潮湿的通道,要走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才走到尽头,通道口守着的锦衣卫见两人进来,连忙行礼道:“属下参见指挥使,参见镇抚使。”
杨潇轻轻应了一声,走出通道,看向面前巨大的地下广场,这里大约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分成了四个片区,分别是短期片区、长期片区、必死片区、生不如死片区。
这里的监牢与别处不同,是一个又一个一米见方的铁笼子,住在里面的人站不起、躺不下,只能如畜生般蜷缩着,时间一久,身形便会发生变化,弓腰驼背都算好的,还有的变得奇形怪状,很是诡异。
惨叫声此起彼伏,血腥味充斥整座监牢,即便此时不受刑的犯人,也在经受着精神折磨。但凡从这里出去的人,无论是短期犯,还是长期犯,都会留下心理阴影,一辈子挥之不去,区别就在于疯与没疯,这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诏狱。
杨潇径直来到短期片区,冷漠地扫过笼子里的犯人,他们眼中除了惧怕,还有愤恨,这是短期犯特有的,因为在其他三个片区,那些犯人眼中除了惧怕,就只剩下麻木。
窝在笼子里瑟瑟发抖的杨东,突然看到了走过来的杨潇,他激动地趴在笼子前,大声叫道:“杨潇,杨潇,快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我是你叔父,你不能把我关在这里!”
“放肆!”听到杨东的叫喊,一旁的锦衣卫快步走了过来,扬起手里的鞭子就抽了过去。
‘啪’,鞭子抽在杨东手指上,留下一道红痕,他惨叫一声,骂道:“你敢打我,我可是杨潇的叔父,等我出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听到杨东的喊声,杨吉三兄弟也大声嚷嚷了起来。
“大哥,我们知道错了,以后都听你的,快放我们出去!”
“大哥,我生病了,快死了,快放我出去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大哥,你就看在我们是兄弟的份上,饶我们一次吧!”
虽然只待了一天,也没用过刑,可看着隔壁狱友一个一个被拉出去,然后皮开肉绽的回来,这画面的冲击力太大,让他们心惊胆战。再加上耳边时不时传来的惨叫声,以及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足以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处境。
杨潇冷漠地扫过四人的脸,最后目光落在杨吉身上,道:“把他带出来。”
“是,大人。”
杨吉以为杨潇要放他走,激动地喊道:“快点,别磨磨蹭蹭的,没吃饭吗?开个锁都这么费劲!”
锦衣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动作利落地将门锁打开,看着他从里面爬出来。
杨吉站起身,走到杨潇身边,不等他说话,又被人一脚踹在了地上。
“见到大人敢不下跪,找死!”
杨吉被摔了个狗吃屎,直接脸着地,吃了一嘴土不说,脸上还火辣辣地疼,嘴唇都肿了起来。
杨吉摸摸嘴巴,愤怒地看向身后的锦衣卫,“你他妈敢踹我!”
锦衣卫冷笑,见过蠢的,还真没见过这么蠢的,真是蠢得可笑!
杨吉见状怒火中烧,爬起来就便锦衣卫冲了过去,那架势仿佛对面站着的,是与他不共戴天的仇人。可他气势汹汹地冲过去,却被人一脚踹在了肚子上,再一次趴在了地上。
“老大!”杨东见状大声喊道:“杨潇,你什么意思,就这么看着你兄弟挨打?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带走。”杨潇无视杨东的叫喊,转身走了出去。
锦衣卫领命,走上前将杨吉架了起来,不顾他的挣扎拖着就走。
“你们放手,你们想干什么,放开我,快点放开我!”杨吉终于意识到不对,剧烈地挣扎着。
“老大!”杨东焦急地看着,只是他现在被困在笼子里,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隔壁的狱友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行了,别嚷嚷了,吵死了!”
杨东有气没地撒,迁怒道:“你他娘的谁啊,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我?”狱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我是前任刑部侍郎江淮。”
“刑部侍郎?”杨东怔了怔,没想到面前这个蓬头垢面的人竟然是朝廷正三品的官。
自从自己犯蠢被关进来,江淮就好似被遗忘了一般,从最初的日日被特殊照顾,到后来的无人问津,江淮成了诏狱的老油条。
“你是杨潇的叔父?”江淮似是对杨东有几分兴趣。
“这还有假。”杨东唯恐江淮不信,道:“他可是我看着长大的!”
“杨家的事,我略有耳闻,我很好奇,为何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竟能容你们这群人渣骑在脑袋上拉屎,若换成我,早收拾你们了。”
江淮看着杨东的眼神满是不屑,他虽然不算什么好人,却也知恩图报,像杨东这种吸附在别人身上,还不领情的人渣,他最是痛恨。
“你这是什么意思?”杨东的脸色顿时变了。
“什么意思?”江淮嗤笑一声,道:“倒也难怪,向你们这种人若有半点自知之明,也不至于混到被自己亲侄子送进诏狱的下场。”
杨东恼羞成怒,道:“你堂堂刑部侍郎,不也落得如今这番下场,有何颜面说我?”
“你们这些蛀虫怎能与我相提并论?”
江淮面色冷了下来,道:“我一介布衣,十八岁考中进士,三十五岁做到刑部侍郎,曾经的辉煌是我自己一拳一脚拼出来的,你们有什么?永乐侯若在天有灵,知晓他的后世子孙,竟是像你们一样的废物,定后悔生下你们。”
“你!”杨东被说得脸色涨红,道:“就算你曾经再得势又如何,如今还不是阶下囚。”
“我这阶下囚是皇上下旨抓的,而你这阶下囚是被自己亲侄子抓的,你们连给我提鞋都不配。”江淮满脸的不屑。
杨东被说得脸色变了又变,就好似调色盘一般,他大声吼道:“杨潇,你个不孝子孙,快点放了我!”
“啊!”杨吉的惨叫声传来,像是在回应他的话。
杨东听得一愣,一声接一声的惨叫传来,让他心里直发寒,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意识到,杨潇是真的打算拿他们开刀。
“哈哈,这美妙的声音,还真悦耳!”江淮幸灾乐祸地看着杨东,道:“别着急,总会轮到你的,留着点气力,别待会儿叫不出来。”
杨东回了神,喊道:“杨潇,你怎么这么狠心,他可是你亲兄弟!”
“你们但凡把杨潇当亲人,也不会落到如今的下场,现在再拿亲人的架势绑架别人,你们蠢,还当别人和你们一样蠢吗?”
“你他妈闭嘴!”杨东烦躁地看着江淮,眼底慢慢浮现恐惧之色。
“怕了啊。”江淮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现在才知道怕?只能说你们蠢得可以。看在同为阶下囚的份上,我便跟你讲讲诏狱的那些刑具,以免你受了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
江淮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杨东不想听,却又不由自主地听进心里,眼底的恐惧更甚,“闭嘴!你再说,我他妈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