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西起身,视线扫过戏班的每个人,众人匍匐在地,不敢动弹分毫,唯恐悬着的那把利剑落在自己头上。
林西的目光落在高唐身上,道:“高唐,本宫问你,郡王上台唱戏是之前便已定下,还是临时来了兴致?”
高唐连忙答道:“回殿下,此事是主子临时决定。主子原本在台下看戏,看到精彩处有些技痒,便想唱夺门之变那一段,于是便让属下知会了孙班主。”
“也就是说当时戏已开锣,郡王只想唱其中一段,可对?”
“回殿下,事实便是如此。”
“郡王是在何处上的妆,郡王要登台一事都有谁知道。”
“郡王是在后台的包间内上的妆,除了已经登台的那几位,其他人应该都知道。”
“登台的那几位是谁?”
“属下当时在包间守着,对此事不甚清楚。”
“孙昌,你来说。”
孙昌听林西点名,连忙答道:“回殿下,殿下登台一事,只有一直未下台的四人不知,一个是甄留,一个是高达,一个是孙喜,一个是吕顺。”
“你确定?”
“草民确定!”
“呵。”林西轻笑一声,道:“既然甄留不知郡王要上台,又何来他因嫉恨刺杀郡王一说。”
众人一怔,不自觉地转头看向身边人。
焦战出声说道:“依殿下所言,甄留真正要杀的不是郡王。”
林西转头看了一眼焦战,道:“不,应该说郡王无意间搅乱了凶手的计划。”
其实林西真正想说的是林辉当了别人的替死鬼,只是对方的身份特殊,不好把话说的这么直白。
焦战见林西回应自己,淡漠的眼神有了温度,道:“臣愚钝,敢问殿下这是何意?”
林西没有回答焦战,而是看向孙昌,问道:“孙班主,郡王所扮演的角色原本是谁要演?”
孙昌怔了怔,下意识地看向梁末的方向,道:“回殿下,是梁末。”
“梁末。”林西也跟着看了过去,梁末似是想通了其中关窍,脸色变得很难看,“所以凶手真正要杀的是梁末,而非郡王。”
“梁末?”
戏班的人面面相觑,康王府的人脸色也不好看,毕竟林辉倒霉催的当了替死鬼,说出去比被刺杀还丢人。
见林西的注意力再次转移到别人身上,焦战心中顿时有些不满,再次出声说道:“殿下方才说‘凶手真正要杀的是梁末’,而非‘甄留真正要杀的是梁末’,臣是否可以解读为,殿下并不认为甄留便是凶手。”
“都督所言不错,我不认为甄留就是凶手。”
吕顺出声质疑道:“怎么可能,甄留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我们看得一清一楚,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
“是啊,当时草民就在台上,看得一清一楚,就是甄留行的凶。”
“没错,草民也看到了。”
凶手若不是甄留,那他们就有被认定为凶手的可能,权衡利弊后,许多人都应和了吕顺的话。
林西扫了一眼戏班的众人,道:“若甄留是凶手,他想杀梁末,那定是对梁末有着很深的仇怨,且两人又同在戏班多年,对彼此应该很是熟悉,若是换了人,他怎能看不出?”
众人神情一滞,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他们一定看得出来。
“既然他认出对方不是梁末,而是郡王,为何还要执意下手?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刺伤郡王,这是嫌自己的命太长,还是嫌自己连累的人不够多?”
“殿下别忘了,郡王想纳杨柳为妾,甄留因此心生嫉恨,认出是郡王,一时被嫉恨冲昏头脑,动手刺杀也说得通。况且若非心虚,他为何要逃?”吕柔出声说道。
“惊恐之下逃生,是人之本能。不过若他真心爱慕杨柳,待他冷静下来,定会主动投案。”
林西的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脚步声,王府管家走了进来,行礼道:“王爷,甄留回了王府,现已被拿下。”
众人一怔,纷纷抬头看向林西,眼底皆是惊叹。
焦战见状眼底浮现笑意,道:“殿下真是料事如神。”
林西之所以在这里吃瓜,和戏班的人东拉西扯,一是为了了解戏班众人的恩怨,一是等甄留主动投案,他一开始就不认为甄留是凶手,因为他不觉得有人傻到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还没杀死人的。
毕竟当时林辉没有任何防备,长剑又是开了刃的,若他真想杀人,林辉根本没有活命的机会。很明显当时甄留意识到手里的剑刺入了林辉的身体,及时收了手,但惊慌之下,他的第一反应是逃跑,才会造成现在这种结果。
林昂看了看林西,道:“把他带进来。”
“是,王爷。”
管家退下,随后将被五花大绑的甄留押了进来。
甄留被推倒在地,后又挣扎着跪了下来。自他进来,杨柳的目光便注视着他,虽然没有说话,但她眼底的情谊却藏不住。
林西出声问道:“甄留,你可知罪?”
甄留抬头看了看林西,又看了看林昂,答道:“草民知罪。”
“哦,说来听听。”
“草民误伤郡王殿下,草民有罪。”
“分明是行刺,却狡辩为误伤,甄留,你把我们当成傻子不成?”
甄留闻言心里一紧,急忙辩解道:“大人,草民没有行刺郡王,草民只是照常演戏,草民不知不知为何郡王会在台上,也不知那把剑为何会变成真剑,草民当时被吓到了,惊恐之下选择了逃命,待草民冷静下来,便回了王府。大人,草民说的句句属实,求大人明查!”
甄留并不清楚林西的身份,所以才会称呼他‘大人’。
“你不知郡王会上台?”
“草民不知,班主并未知会草民。”
“真剑和假剑,你分不清?”
“大人,臣上台时并未检查,剑是藏在鞘中,草民拔剑刺向郡王只是一瞬间的事,当草民意识到有问题时,已经为时晚矣。草民误伤殿下有罪,草民认罪,但草民并非行刺,草民是被冤枉的。”
甄留答话思路清晰,很明显他冷静下来后,仔细思考过。
“既然已经逃了,为何又要回来?”
“草民不想背负行刺的罪名,连累整个戏班。”
“你不想连累他们,可知他们是如何说你的?”
甄留一怔,转头看了戏班众人一眼,目光最后落在杨柳身上,“草民不知。”
“他们说你与杨柳私通,嫉恨郡王对杨柳有意,故而刺杀郡王。若非本宫拦着,怕你没有说话的机会,便已被定了行刺的罪名。”
“你们!”甄留愤怒地看着众人,但在接触到杨柳的目光后,眼中的怒火渐渐消散,道:“草民不管其他,只想自己问心无愧。”
林西将甄留的神情看在眼底,可见甄留对杨柳确实情根深种,他回来也是不想连累杨柳。
林西看向戏班众人,问道:“你们是否还坚持甄留就是凶手?”
众人相互对视,却迟迟无人开口。
“殿下,凶手不是甄留,他是被陷害的,求殿下明查,还他一个公道。”
果然第一个出声的是杨柳。杨柳与甄留本就有情,在得知甄留为了他主动投案之后,心中越发感动,为他说话是理所当然。
“殿下,草民也不信甄留是凶手,求殿下明查,还甄留和草民一个公道。”
第一个出声的是梁末。若不是倒霉蛋林辉突然出现,死的就是梁末,此时的他也回过神来,出声为甄留说话也在情理之中。
“殿下,草民也不信凶手是甄留。”
第三个出声的是班主孙昌。甄留是否知晓林辉会上场,他最清楚,再联系林西的态度,为甄留说话是顺应形势。
“殿下,草民有话要说。”这次出声的是孙喜。
林西看了过去,道:“讲。”
孙喜深吸一口气,道:“殿下,出事时草民就在郡王身后,看得正是甄留的方向,草民清楚看到在甄留刺中郡王时,他脸上是惊讶和惊恐,并及时抽出了长剑。甄留逃跑,也是在吕顺一声大喝后,明显是受到了惊吓,所以草民认为甄留所说皆属实。”
“既如此,为何方才不说?”
“郡王被刺,事关戏班所有人的性命,草民被吓得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什么。后听殿下分析,草民才稳住了心神,想起了这些。草民不是有意隐瞒,还请殿下恕罪。”
林西淡淡地看着孙喜,自然明白他最初不说,只是想尽快结案,不想被牵连其中,现在这么说,是看清了形势,顺势而为。这都是人趋吉避害的本性,虽然他不赞同,倒是能够理解。
焦战见状再次接话道:“以甄留和郡王当时的距离,若甄留当真要行刺,不可能只是重伤。”
虽然这话说的有点不中听,但不得不说焦战说到了点子上。
“都督说的没错。”林西认同地点点头,道:“这也是我断定甄留不是凶手的根本原因。”
林昂听明白了,原来林西早就认定甄留不是凶手,所以并未派人去捉拿,而是揪着戏班的众人不放。三年前的狼妖案,以及前些天的杀兄案,他都有耳闻,只是并未亲眼所见,所以一直都抱着怀疑的态度,以为是有人为了讨好林西,故意夸大其词为其造势。现在看来,林西是真的很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