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很久以后,戚允夜晚惊醒的噩梦中还是那白生生的医院墙壁、走廊和消毒水浓烈得仿佛让他窒息的气味。和他打招呼的那张布满丑陋褶皱的脸、被粗暴拉出箱子的裸着暴露在空气中的婴儿、紧紧缠绕包裹的襁褓、然后是漫长的宁静。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护士照看着宝宝,母亲苍白疲倦的脸上带着笑容,拉着他的小手放到那小婴儿的小手上。
“小允,你是他的二哥哥。”
戚允看着那个小小的婴儿,一股当哥哥的喜悦溢满他的胸膛。那之后每一天、每一天他都要在襁褓边说一句“我是你的二哥哥啦!”
但十五天之后这场宁静被彻底打碎,年幼的戚允甚至不知道大人们看着很吓人的样子在跑进跑出干什么,连他一向冷静的父亲也第一次在外面发了大火。
戚允害怕,但他跑回病房,却发现前一天还面色红润地帮他削苹果的母亲急喘着气躺在床上,那喘气的声音像噩梦一般刻在戚允的脑子里。
再之后的兵荒马乱和嘈杂人声在戚允的记忆中都已经模糊了,但他却还清清楚楚地记得父亲低声跟律师说了一句,“换孩子的时候没人,只有小允在,他不知道。”
这句低语在戚允的记忆里待了十九年,总会出现在噩梦的结尾,然后他就大汗淋漓从梦中惊醒。
戚允对那个推着他的母亲、弟弟、和他自己坠入深渊的拐卖犯无比憎恨,这憎恨转移到了流着拐卖犯的血液的戚小河身上。
或许谁都不会信,这十多年来他已经尽力克制住那些更阴暗的想法,只是让它们停留在嘴上。
他用言语折磨着年幼的戚小河,尽管知道对方对此一无所知,戚允依然能找到他不曾得到的补偿。不过也或许,他最憎恨的是十九年前在那个白色房间中一无所知的他自己。
但戚允却从没有想过,戚小河身上没有流着张虞杉的血。
所以当这个事实摆在他面前时,他过去十九年曾经做过的那些“自我补偿”,那些爱意、恨意,全都陡然崩塌。
无数的碎片残片跌落下来,将戚允整个人彻底掩埋,而这些碎片里,好像每一张都有戚小河看着他的眼睛。
一声非人般的低嘶声从戚允扭曲的青筋下传出,那双昔日总是带着轻佻笑意的桃花眼变得血红。
门锁轻轻“咔”了一声,接了戚遥担心的电话来查看戚允情况的熟人身体僵硬地站在门口,摸不清刚刚的声音是不是幻听。
戚允依旧一动不动,熟人小心翼翼走过去,试探着说道:“戚二少,我是戚遥叫来的,他听到你没接电话担心你出了什么事,所以让我……”
“走。”戚允忽然动了动嘴唇。
但他的声音太轻,熟人根本没听清,又凑近了一点,“啊?你说……”
“我让你走啊!”一声破了音的粗哑吼声忽然响了起来,熟人被惊吓地往后连退。看着戚允眼睛血红,面色苍白无一丝血色的模样,他慌忙转身跑了出去。
第74章 描写在户口本上的一生的恶意。“他的地种得很好。”戚决说,“如果你们在国内,就可以尝到了。”
美东湖边的乡村别墅中,尹宛蓁穿着合体的运动服,头上戴着一顶遮阳帽,给家里的拉布拉多套上牵引绳走出屋子。她对着院子里只穿了一件背心锯木头的戚霖光招了招手示意,便脚步轻快地哼着小调牵着狗出了院子们。
戚霖光一边目送妻子的背影,一边继续在烈日炎炎下干着木匠的活。
自从彻底将戚氏的产业压到戚决身上之后,戚霖光就闲了下来。早两年每天都不离尹宛蓁身边,但似乎乡村的空气养人,尹宛蓁每天出去遛狗散散步和其他住户打招呼身体一点一点好了起来,去年冬天甚至跟他一块儿去滑了雪。
于是戚霖光又把注意力转到了房子上,因为尹宛蓁说老家的那个花园好看,一年四季都花团锦簇,特别是那株叫“蓝色阴雨”的藤本月季,一到开花的时候就从专门为它搭建的篱笆上像瀑布一样落下一整片淡紫色。
戚霖光便准备自己搭一个架子,拿来种一株月季。
他把该用的木头都做好标记锯好,额头上的汗水大滴落下来,戚霖光放下锯子,走进屋子里准备拿点水喝,突然听到了手机的响声。
戚霖光喝着水拿起手机,看见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时,他愣住了。
戚决主动给他打电话,这还是这几年来的头一遭。连戚决刚接手公司被几个老菜皮明里暗里欺压时也没主动给他打过一回电话。
戚霖光按下接听,低沉的中年男声响起,“小决?”
电话那头顿了顿,然后传来戚决有些冷冽的声音,“不用给我安排相亲了。”
戚霖光刚喝下一口水,听到这句直白的话呛得连声咳嗽,扶着桌子咳了好一阵才缓过劲来,心里不由得对他这个大儿子有点无语,“你专门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件事?那几个千金都是你妈好不容易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