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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有雪 纵虎嗅花 1114 字 2023-02-07

后来,她看到家乡的杨絮,春天的杨絮,在春风里飞,在春光下荡,漫漫扬扬,满世界都是,你以为一伸手就能抓住,松开时,掌心却空无一物。

春天里花要开,叶要长,时间催着一切都往前,春风春雨养着,日月精华供着,杜鹃鸟黄昏时分来,叫着一犁春耕,夜半月亮沉下去,从窗子那望过去,成冷冷雪光。

时令一到,果子就要成熟,挂在枝头,鲜灵,饱满,等着有缘人来采撷。

人来了,瞧见它,怎么看怎么欢喜,趁它还在枝头,它不孤芳自赏,也不招摇卖弄,它安安静静,悄无声息地长成了。

那样的一双手,修长,有力,指头作恶,轻巧一动,果子就拧了下来,芬芳扑鼻,里头藏着无数个春,从长夜,长到天明。春天多好呀,大地冻了一个冬,刚有点热乎气儿,上头的人啊牲畜啊都还没个知觉,底下小虫子就知道动了,受了惊,却担着喜,耸耸蠕动着,往上来。

再往后,好的么,大地得着了春信,万物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所以这果子,有缘人一嗅,就知道这里头有多少雨露,有多少阳光。

这样的果子,若是被别人捷足先登,那真是暴殄天物,灰人的心,挫人的志,偌大的秋野里,果子到处有,可哪个也比不上第一眼瞧见的,水晶晶的,至贵至宝。

要嗅,要摸,要把它往心窝里揣,谁也看不见,得不到。

它紧挨着心,心是活的,每跳一下,都砰砰有劲儿,那双手,捧着它,这一路几度春秋,斗转星移,手的主人,怎么都得带它回家,他要一个人独享,咂尽每一份滋味。

他洗干净自己,洗干净那双手,果子在掌心,他凝视它良久,唇挨到它,齿抵到它,膜拜着每一缕芳香。

一口咬下去,浓艳的汁液四溅,它被破了皮,毁了肉,到底没有辜负那么多个春。

仿佛之前一切都是为了这么一下。

春天的杨絮,又都飞了回来。

有一团,落到展颜的眼角,泪水被撞出来,疼痛中,她有了错觉,好像跟贺图南成了一个人,她的一半就是他,痛也是好的,可真的好痛,展颜身体紧绷,想要抱他。

贺图南满头汗,他也是疼的,那种骤然被一个陌生醇浓世界包裹的感觉太刺激,清晰而尖锐。冥冥的一刹那,他就知道为什么有人要为爱这个东西要死要活了,人活着就得有点盼头,不管这盼头是什么。新世界是滚烫的,烫的人心,都跟着一起化掉了。

他居然在这个时候,想起贺以诚,想起明秀,他不能变成爸,颜颜也绝对不能变成她的妈妈。

他又去剥那个半开的花骨朵,等到花瓣渗露,通往蕊心的路,一道又一道重门,褶皱万千,连成最深的隧道,往最深处一次又一次放肆进攻,每一次抵达,都被黑暗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