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山是个好孩子,希望他长大了不要像父亲。”
骨左猜测说的是萧烈双手沾满同类的血腥,只能重重叹息,他们立场不同,没有战争的时候尚能和平相处,一旦发生动乱,国仇家恨的血债压下来,哪一个能寻常心看?
“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骨左挠头,他实在不适合与人探讨高深的哲学问题,最后憋出来一句,“好死不如赖活着。”
章璎罕见笑了笑。
骨左难得说了句心里话,“要我看来,您就是个自讨苦吃的性子,虽是个好人,却不招人待见。”
他与章璎相处日久,看的通透。章璎这样的人心里装的事多,思虑的也多,很多苦都是自己找的,有今日其实怨不得别个。
人性复杂多面,恶毒的人未必遭到厌恨,善良的人未必受到喜欢,凡事过犹不及。
章璎这样聪慧,一定看的比他更清,但心魔穿身,执念透骨,已无转圜余地了。
骨左听到那个人从胸腔中发出一声叹息。
他放下药碗,嘱咐他趁热喝了,便转身离开,走的时候小心闭上门,却没有想到这扇门闭上,再一次重新见到章璎,他们都已面目全非。
骨左是来收药碗的时候才发现章璎不见了。
与章璎一同不见的还有萧烈挂在墙上的刀。
他放在檀木桌上的药碗盈如满月。
秋风经窗吹过来,半柱香的时间已经人去楼空。
辽国的行宫门禁森严,守卫换了几轮。
少帝与大将军都不在,留着荻青主事,一道漆黑的影子轻而易举翻墙而过,落地无声。
李宴在废舍中小心翼翼地蜷缩着,外头看守他的辽人喝多了酒。
这群人个个高壮如牛,平日经常欺辱他,但不会太过分,今儿或许是喝多了酒,格外凶残,他只要小心翼翼探着脑袋看一眼,便要被冷呵一声,“看什么看!再看剜了你的眼睛。”李宴鹌鹑一样缩回了脑袋,抱着床柱昏昏沉沉睡了。
外面的辽人像死狗一样被踢开,石头做的门被打开,借着月亮李宴揉了揉眼睛,见一个身着黑衣的青年从马上跃下来,武功十分了得,弯腰捞他入怀中,弹了弹他的脑门,声音和记忆中一般,“我带你回家。”
“我没有家了。”
李宴抱着他的脖子,眼泪滴在他肩膀上,“我没有家了。”
青年抱着他更紧了。
他说,“我亦无家可归,以后你便跟着我,咱们浪迹天涯去。”
李宴紧紧环住青年的脖子,忽然被人提住头发。
他吃了疼去抓被焊在别人手心的头发,脸颊上又挨了巴掌,他满脸是泪地睁开眼睛四周环视,方才抱着的哪里是章璎的脖子,分明是他入睡前抱的床柱子。
章璎没有来,窗户还开着,金黄的秋风静悄悄地吹,哪里有什么纵马而来的青年。
石头做的门依然紧紧闭着,外头的辽人并没有像死狗一样被踢开,而是进来提着他的头发,把他从好梦中惊醒,死死掼在冰冷的地板上。
李宴咬着唇抱住头,怕落地的时候摔着了,本来就不聪明,再摔的更傻,章璎也不要他了。
他生下来就是累赘,亲娘死了,亲爹是个暴君,章璎还是太监的时候穿着那身红蟒袍子数次出入内宫,偶尔会摸摸他的头。
别人笑他痴傻,只有这个太监不笑他,偶尔还会对他露出同情的神色。
后来,他的娘把他交给了这个红蟒袍的太监,他们的人生就这样被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