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过去,他依然一眼便能辨认温蓝的身形。
他弯下腰平视那双棕色的猫眼,一字一句道,“温蓝,许久不见,你还好吗?”
芷兰宫的灯一盏一盏亮起。
戚淮的目光落在诏狱的方向,转头对章璎道,“这段时间你或许不知道,陛下放出你人在诏狱的消息,温蓝已经自投罗网。”
章璎猛地咳嗽出声。
他身子养的不大好,惨白的手指抓住床帐,呼吸一起一伏。
温蓝怎么会回来。
明明让他留在扬州永远不要回来,等自己想办法脱身再与他会合北上。
章璎心头猛跳,“温蓝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戚淮有些奇怪,因他问的话没头没脑。
“你觉得我应听到什么?”
章璎观他神色似是不知,终于放下了心。
温蓝被诱捕,他的坚持和计划已经再无意义。
温蓝是个聪明人,他当真看不出来这骗局的破绽,还是说舍不得离开这花团锦簇的长安城?
章璎心烦意乱,咳嗽声越发撕心裂肺,三十斤的锁链沉沉将他坠在榻上,犹如废了下肢,以他如今的情况,莫说运行内力,连通畅经脉都做不到。
他二十六七岁了。
半生已过,一生未完,余下的岁月以摧枯拉朽之势崩塌。
若当年跟着桥洞下的老乞丐一起死去,是否如今已喝了孟婆汤轮回转世。
可这世上还有他苟延残喘下去的理由。
睫毛微微一颤,覆盖住漆黑的眼珠。
那双颠倒众生的凤凰眼变了形状,掀出寻常隐没与褶皱之下的一颗红痣,如退瓣新莲柔软的苞心。
戚淮心中微微一动,握刀的手几欲要碰触那尾红泪。
他想起早些日子种药时候,被吊起来的章璎掀开的眼角。
章璎曾说,小西河王看似一表人才,却总后知后觉。
半空中的手收回来,戚淮如梦方惊。
此刻若有一杯酒,他必定迎头浇下,周身窜动的野火不知何时已然燎原,就要烧向那具被锦袍包裹的白馥身躯。
小西河王面无表情,若有人看过去,会以为他在思索朝野大事。
他压碎满目绮念,“温蓝回来,你对陛下已没有用处。”
章璎是习武之人,不能与寻常去势的太监类比。
这一次病情虽然来势汹汹,却并没有伤及根本,假以时日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不是问题。
棘手的是陛下。
若陛下动了杀心,章璎纵有九条命,也一条留不下来。